只是据镇民只言片语中,罗青推测其人应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如何大发慈悲,亲来罗家小院为少年招魂?
难不成他错意冤枉了这牛鬼蛇神?
跨过泥土剥落、壁体斑驳的青墙,老妪拉着少年,罗青魂体漂浮随其之后,相继入得屋内。
老屋空荡,只映门的一张靠墙几案,上有老旧的三足铜香炉,以及缺胳膊少腿的老物件,一桌三椅,其他用得上的杂物,大多在这十日中被探病的亲朋顺走。
可见镇民之淳朴。
厅堂内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老妪轻锁眉梢。
她让少年在凳子上坐下,点上如豆的蜡烛,随即伸出如树皮干枯的苍白双手,从怀中端出一个色泽浓稠的大白碗和一袋黄澄澄的小米。
将小米满满当当倒入惨白瓷碗后,又扯来一块染得猩红的布匹,严严实实将内盛黄小米的白碗裹住扎紧。
她颤颤巍巍捧着红布包,步履蹒跚地走向目光呆滞的痴愣少年。
身后烛火映照,影子拉得极长,如魑魅魍魉侵袭。
招魂妪走进少年,拇指扣住碗口,余下四指端着红布包裹的白碗足骨,在其头顶上左右环绕,口中念念有词。
罗青盯着那仿佛渗出鲜血的猩红布匹,只觉腹部中空,饥饿之感顿生。
似乎瞧见了天下一等一的饕餮盛宴。
罗青悚然一惊,残魂微微一荡。
自成魂魄之日,罗青除却听得见得之外,痛楚、饥饿等肉体当有的感觉已丢失殆尽,怎么今天竟生了饿感?
罗青只觉一股不安升腾。
招魂妪顺逆各自绕行三匝后,掀开红布,只见适才满当无缝隙的小米丢了一撮。
罗青饿感尽消!
那米入了他肚?
一撮小米入腹的罗青神识混沌,昏昏欲睡之感袭扰而来。
招魂妪自米袋中捻来一撮小米,填补进白碗中,再次以红布紧紧裹上,再次于少年头顶萦绕,口中叨叨念起招魂决。
惨白瓷碗,黄小米满,猩红布观,游魂野鬼尽消散,三魂七魄入金銮。
“这老太婆果然会邪法!”
罗青残魂泛起氤氲雾霭,他一个激灵,咬紧牙关,灵台守住方寸清明,似风雨如晦的海上孤舟。
招魂妪如出一辙得再绕前后各绕三圈后,掀开红布。
只见其中白碗边角又少一撮小米,已入罗青魂腹。
罗青神识沉迷,濒临崩溃,见老妪不厌其烦地又捻小米入碗,残魂直接扑向佝偻老妪。
魂魄一穿而过,掀不起任何浪花,造不成半点伤害,只是徒劳之功。
“不,我不能就这样消散!”
罗青双目衰垂,咬牙坚持,抗住那股困倦、疲惫、迷惘。
游离凡俗之外,他只是一团将流干最后一滴鲜血而消散的困兽。
罗青视野望向呆愣少年,只觉此刻他似有所不同。
魂体有一股亲近之感。
罗青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气息逸散不定的手臂触碰少年,罗青只觉神魂一震,脑瓜清凉,混沌感一扫而光。
招魂妪将红布翻转,以另一面着覆,第三次封上红布,重复环绕,掀开布匹。
终于,瓷碗中小米盛满,不再消减。
气势阴森的招魂妪咧嘴一笑,露出豁口黄牙。
小米收魂法,小米饲喂脏魂,‘毒’死游魂野鬼,人身侧脏魂尽去,本魂自归。
罗青彻底侵占少年躯体,缓缓睁眼,低头看向自己脏兮兮甚至有淤痕的双臂,呼出一口气。
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