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道:“不远,只有三百里。”
国王道:“三百里路,我公主如何得到那里,与你匹配?”
那妖精巧语花言,虚情假意的答道:“主公,微臣自幼儿好习弓马,采猎为生。
那十三年前,带领家童数十,放鹰逐犬,忽见一只斑斓勐虎,身驮着一个女子,往山坡下走,是微臣兜弓一箭,射倒勐虎,将女子带上本庄,把温水温汤灌醒,救了他性命。
因问他是那里人家,他更不曾题‘公主’二字,早说是万岁的三公主,怎敢欺心,擅自配合?
当得进上金殿,大小讨一个官职荣身。
只因他说是民家之女,才被微臣留在庄所,女貌郎才,两相情愿,故配合至此多年。
当时配合之后,欲将那虎宰了,邀请诸亲,却是公主娘娘教且莫杀。
臣因听公主之言,将虎解了索子,饶了他性命。
那虎带着箭伤,跑蹄剪尾而去,不知他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了这几年,炼体成精,专一迷人害人。
臣闻得昔年也有几次取经的,都说是大唐来的唐僧,想是这虎害了唐僧,得了他文引,变作那取经的模样,今在朝中哄骗主公。
主公啊,那绣墩上坐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驮公主的勐虎,不是真正取经之人!”
你看那君王,愚迷肉眼,不识妖精,转把他一片虚词,当了真实,随口道:“贤驸马,你怎的认得这和尚是驮公主的老虎?”
那妖道:“主公,臣在山中,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与他同眠同起,怎么不认得?”
国王道:“你既认得,可教他现出本相来看。”
怪物道:“借半盏净水,臣就教他现了本相。”
国王命官取水,递与驸马。
那怪接水在手,纵起身来,走上前,使个“黑眼定身法”,念了咒语,将一口水望唐僧喷去,叫声“变!”
随将唐僧的真身,隐在殿上,真个变作一只斑斓勐虎。
国王一见,魄散魂飞,唬得那多官尽皆躲避,有几个大胆的武将,领着将军、校尉一拥上前,使各项兵器乱砍。
这一番,不是唐僧该有命不死,就是二十个僧人,也打为肉酱。
此时幸有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暗在半空中护佑,所以那些人,兵器皆不能打伤。
众臣嚷到天晚,才把那虎活活的捉了,用铁绳锁了,放在铁笼里,收于朝房之内。
那国王随即传旨,教光禄寺大排延宴,谢驸马救拔之恩。
不然,险被那和尚害了。
当晚众臣朝散,那妖魔进了银安殿。
又选十八个宫娥彩女,吹弹歌舞,劝妖魔饮酒作乐。
那怪物独坐上席,左右排列的,都是那艳质娇姿,饮酒至二更时分,自斟自酌,喝一盏,扳过人来,血淋淋的啃上两口。
他在里面受用,外面人尽传道:“唐僧是个虎精!”
乱传乱嚷,嚷到金亭馆驿。
此时驿里无人,止有白马在槽上吃草吃料,他本是西海小龙王,锯角退鳞变成白马,驮唐僧往西方取经。
忽闻人讲唐僧是个虎精,他也心中暗想道:“我师父分明是个好人,必然被怪把他变做虎精,害了师父。
怎的好!怎的好!
大师兄去得久了,八戒、沙僧,又无音信!”
他只捱到二更时分,万籁无声,却才跳将起来道:“我今若不救唐僧,这功果休矣!休矣!”
他忍不住,顿绝缰绳,抖松鞍辔,急纵身,忙显化,依然化作龙。
驾起乌云,直上九霄空里观看。
小龙王在半空里,只见银安殿内,灯烛辉煌。
原来那八个满堂红上,点着八根蜡烛。
低下云头,仔细看处,那妖魔独自个在上面,逼法的饮酒吃人肉。
小龙笑道:“这厮不济!走了马脚,识破风汛,匾秤铊了。
吃人可是个长进的!却不知我师父下落在哪,倒遇着这个泼怪。
且等我去戏他一戏,若得手,拿住妖精再救师父不迟。”
好龙王,他就摇身一变,也变做个宫娥。
真个身体轻盈,仪容娇媚。
忙移步走入里面,对妖魔道声万福:“驸马啊,你莫伤我性命,我来替你把盏。”
那妖道:“斟酒来。”
小龙接过壶来,将酒斟在他盏中,酒比锺高出三五分来,更不漫出。
这是小龙使的“逼水法”。
那怪见了不识,心中喜道:“你有这般手段?”
小龙道:“还斟得有几分高。”
那怪道:“再斟上!再斟上!”
他举着壶,只情斟,那酒只情高,就如十三层宝塔一般,尖尖满满,更不漫出些须。
那怪物伸过嘴来,吃了一盏,扳着死人,吃了一口,随口道:“会唱么?”
小龙道:“也略晓得些儿。”
依腔韵唱了一个小曲,又奉了一锺。
那怪道:“你会舞么?”
小龙道:“也略晓得些儿,但只是素手,舞得不好看。”
那怪揭起衣服,解下腰间所佩宝剑,掣出鞘来,递与小龙。
小龙接了刀,就留心,在那酒席前,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丢开了花刀法。
那怪看得眼吒,小龙丢了花字,望妖精噼一刀来。
好怪物,侧身躲过,慌了手脚,举起一根满堂红,架住宝刀。
那满堂红原是熟铁打造的,连柄有八九十斤。
两个出了银安殿,小龙现了本相,却驾起云头,与那妖魔在那半空中相杀,他两个在云端里,战够八九回合,小龙的手软筋麻,老魔的身强力壮,小龙抵敌不住,飞起刀去,砍那妖怪,妖怪有接刀之法,一只手接了宝刀,一只手抛下满堂红便打,小龙措手不及,被他把后腿上着了一下。
急慌慌按落云头,多亏了御水河救了性命。
小龙一头钻下水去,那妖魔赶来寻他不见,执了宝刀,拿了满堂红,回上银安殿,照旧吃酒睡觉不题。
却说那小龙潜于水底,半个时辰听不见声息,方才咬着牙,忍着腿疼跳将起去,踏着乌云,径转馆驿。
还变作依旧马匹,伏于槽下。
可怜浑身是水,腿有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