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妖怪使出一阵狂风,就把孙悟空毫毛变的小孙悟空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儿一般乱转。
慌得孙悟空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噼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急忙飞奔而走。
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孙悟空胜负何如,师父死活何如。
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
忽抬头往那洞门前看处,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
这猪八戒又不敢上门,又没人看守马匹、行李,却是进退两难,怆惶不已。
忧虑间,只听得孙悟空从西边吆喝而来,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
你从那里走来?”
孙悟空却是摆手道:“利害,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
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
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
八戒道:“师兄,那妖精的武艺如何?”
孙悟空道:“倒也看得过去,叉法儿齐整,能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
八戒道:“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
孙悟空道:“救师父且等再去想想,却是不知哪里有眼科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
八戒道:“你眼怎么了?”
孙悟空道:“我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
八戒道:“哥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甚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
孙悟空道:“要宿处不难。
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罢。”
八戒道:“也是,也是。”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
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
二人停身观看,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明,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
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可有人在家?”
庄院中有一老者听到二人喊话,急忙带几个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齐来,问道:“甚么人?甚么人?”
孙悟空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
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
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便方便。”
那老者答礼道:“失迎,失迎。
此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知是二位长老。
请进,请进。”
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庄老拜见叙坐。
又有人来献茶。
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
饭毕,命设铺就寝。
孙悟空道:“还不用睡,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
老者道:“是那位长老害眼了?”
孙悟空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
老人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
孙悟空道:“我们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
那老者道:“善哉!善哉!
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妖怪,风最利害。
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
八戒借口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
长者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
孙悟空道:“怎见得?”
老者道:“那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
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
孙悟空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
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
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
不过老汉也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
孙悟空闻言,低头唱喏道:“愿求些儿,试试,试试。”
那老者应承,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瓶儿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与孙悟空点上,教他不得睁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
点毕,收了小瓶,随即退到了里面。
八戒解包袱,展开铺盖,请孙悟空安置。
孙悟空闭着眼乱摸,八戒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儿呢?”
孙悟空道:“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把我做瞎子了!”
那呆子哑哑的暗笑而睡。
孙悟空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三更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孙悟空抹抹脸,睁开眼道:“果然好药,比常更有百分光明!”
转头后边望望!
那里还有什么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二人都睡在那绿草之上。
那八戒醒来道:“哥哥,你嚷怎的?”
孙悟空道:“你睁开眼看看。”
呆子忽抬头,见没了人家,慌得一轱辘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
孙悟空道:“树上拴的不是?”
“行李呢?”
孙悟空道:“你头边放的不是?”
八戒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家,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