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
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
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像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
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
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悟空呼他来讨袈裟的。
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孙悟空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
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孙悟空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
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凋梁,明窗彩户。
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丝袢祆,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
见到孙悟空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孙悟空以礼相见。
见毕而坐,坐定而茶。
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
孙悟空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那怪笑道:“老友差矣。
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我这看看?”
孙悟空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
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
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
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
下请书的小校,被孙悟空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
那怪闻言,暗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果然是他!”
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孙悟空。
孙悟空耳躲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
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
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
今日天晚,不好相持。
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孙悟空叫道:“儿子莫走!
要战便像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
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孙悟空却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
按落云头,道声“师父”。
那唐僧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
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
开口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
孙悟空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唐僧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
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
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
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
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风的,走了口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
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
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
老孙无奈,也暂回来。”
唐僧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孙悟空道:“我也强不了多少,只战个手平。”
唐僧才看了简帖,又递与那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
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
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
孙悟空道:“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
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
唐僧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
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
孙悟空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
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
唐僧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
孙悟空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
唐僧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
众僧都挨墙倚壁,苦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院禅房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
夜里那唐僧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
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
孙悟空一骨鲁跳将起来。
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孙悟空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
唐僧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
孙悟空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
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三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唐僧道:“你这去,几时回来?”
孙悟空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回来了。
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