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皱眉道:“此话不错,然而事以至此,若能全师而还,未尝不是上策。”
李孝忠摇头道:“非也!金人悉兵来拒我,被史统制轻骑深入其后,不得不临时撤回,其势已衰。我料彼兵布置,若是本欲设伏道左以待花荣援兵,势必分队广布山林之间,方可俟花荣深入之后集兵攻之,若仓惶后退以应史统制,单单这兵力调度便多有不遂,仓促间进退不一,怎能当花荣有备之师?故而花荣这一进,进的好,进的妙,正中金兵软肋,诚知战机之要也!”
高强想了一会,忽然脑际灵光一闪,问道:“孝忠之意,莫非是说金人欲攻不得而急转向后,阵势已乱,花荣是相机而进?”其实他想到的不是兵法,倒是以前看足球比赛时常看到的,攻防转换之间若是节奏一乱,便会给敌方以可乘之机,听起来倒和现在的局面有些相似,不过这等念头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李孝忠击掌道:“相公得之矣!我料花荣此进,乃是要趁史统制一击之威尚在之时,将敌大兵牢牢咬住,令他不能从容调度布置,相公大军继之以近,一旦追及,便可收全功。”
高强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说话,韩世忠亦踏上抱拳道:“相公,末将以为李节度所言极是!今良机不可失,请相公速速发兵接应花统制、史统制!”
就算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战机的重要性,高强好歹也是带了几年兵,岂有不知之理?见麾下两大将都如是说,他正要决意,手已经伸向了令箭,一旁闪出陈规,急道:“相公且慢!下官亦以为两位节度所言有理,奈何我军急行至此,军力已疲,如若不作停留便即催趱前行,兵法云,卷甲而趋,百里必折上将
高强手一顿,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在两天以后才能到达这里,之所以提前赶到,一来是金兵收缩太快,超出预计,二来他将童贯及其胜捷军留在了宁江州左近,经营当地的守御,又留下了部分辎重,方能如此。这般急行,有赖于平日的训练有素,队伍尚还严整,不过士马疲惫自不可免。而现在出兵,若是李孝忠之言不差,摆在大军面前的就是不下二百里的强行军,至少要赶上三天才能走完,之后还要与女真大军作决战,到时候宋军还能保持战斗力么?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正在迟疑,却听韩世忠道:“不须如此,郭太尉之军先至,可命即刻起行,为大军前阵,沿途每隔五十里设一兵站,道旁要地亦留兵把守;我军且在此歇息一宿,明日一早起程,分作三队起程,相距半日而行,途中皆有郭太尉所设兵站歇息,不劳士马,不消三四日,必可追及花荣部。”
分队前进?这算不算添油战术?高强不免狐疑。
李孝忠摇头道:“不然,今金兵先已分兵向北渡过鸭子河,以拒萧干之兵,又国相部在南千里之外,此地之兵多不过三万,又与史统制部血战一场,今可用之兵不过两万而已,花荣虽处下风,只须小心伏兵,金兵急切亦奈何他不得。我兵分作四队,任一部亦可抵敌金兵一时,前后相距五六十里而已,金兵安能一日之间吃掉我万军之众?相反,我军分部而进,金兵不知底细,若心存侥幸,便堕我计中,大军汇集杀他一阵,管教他万劫不复。”
高强听罢,心下便定,这所谓的添油战术,若是每次添的油都足以改变双方实力的对比均衡,那还叫添油么?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当下发令,命郭药师为前部,急趋向前,骑兵探路斥候。步兵设寨扎营,为大军前导;韩世忠率领背嵬军三厢一万五千人,皆是骑兵,明日一早起行,为二阵;第三阵马彪,自开州之战后,他所部已被编入背嵬军中,便由他率领余下八千背嵬继韩世忠之后;第四阵李孝忠率左军两厢,亦有万人之众;后日清早方是高强中军起行之时,有林冲和索超两支劲旅,又有左军两厢,加上参议司等官员牙兵,不下万五之众。
分派已定,郭药师立即辞行,率领大兵浩浩荡荡奔赴前程,余下官兵则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借着按出虎水休沐士马,预备大战。
到了次日,韩世忠与马彪次第起行。前面郭药师亦传来消息,沿途安全畅通,李孝忠索性吩咐麾下点起火把,人手一支,乘夜赶路行军。此时若从高处看下去。前部郭药师的骑兵已经行进到一百多里之外。这条原本只是供小型商队往来的道路,已经千军万马的往返踩成了康庄大道。营火和乘夜行军的篝火连绵百里不绝,宛然如带一般。
如此声势,就算金兵在附近还留下了些散兵游勇、小股部队,也不敢靠近袭扰。到了第三日,高强将要起程之际,花荣的传信兵也到了他帐前,将花荣从那山寨出发时所写的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中,信中详述其计,果然与李孝忠所料略同。高强看罢,信心倍增,几员大将相隔几百里,却能想到一处去,而且是当机立断,这仗打得是什么水平!
一路上行来,高强虽然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前敌,奈何大军也只能一步一步地从地上挪过去。常胜军的训练之中,长途行军是必练的项目,全军上下犹如一部庞大的机器,一旦运转起来,想快想慢都不是那么容易。好在这一路上,郭药师的前部在沿途高点都设下了守备,又建立了几处大营地,后队各军得以专心赶路,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行军途中,流星探马不断到来,将前敌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中军,等到高强行了一程,在中途休息时,一道战报传来,说道郭药师的骑兵与韩世忠的一部汇合,已经追上了花荣军,并且击败了正在与花荣交战的一部金兵!
从这时起,战报来得便更加频繁。原来花荣果断深入,一天以后便追上了正在后撤的一部金兵,他即刻挥军进攻,那部金兵稍战即退,花荣紧追不舍,夜间也不休息,三日间与敌七战,间关前行近百里,终于引得金兵大举围攻,两军在胡里改山旁大战。
至郭药师部赶到之际,此战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花荣所部兵力不及,又缺少骑兵,损失颇为惨重,纵使有郭药师的骑兵六千人加入战斗,也只是将花荣从被包围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而不能歼灭金兵。
然而从这时开始,战局便开始向宋军意想的方向发展,花荣在得到援兵之后迅速发起反击,他仍旧是将手中的兵力轮番投入战斗,死死咬住面前的金兵主力不放,一旦遇到对方的大举反击,则迅速将兵力收缩,同时以骑兵进行突击。
如此战法令金兵无法脱身,等到韩世忠的背嵬马军赶到时,局面立时大变,韩世忠和郭药师的骑兵加起来超过两万兵马,兵力已经在金兵之上,又是生力骑兵,而金兵历经连日苦战,兵疲将惰,士气低迷,许多部族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见到宋军越来越多,哪里还有斗心?自是一战即溃,宋军骑兵纵横斩杀,也不知杀了多少金兵。
高强得悉前敌战胜,欢喜不禁,连连催促大军赶路,又命前面各部自行觅敌作战,现今金兵主力大败,哪里还有力量能威胁到万军以上的宋军部队?
等他赶到胡里改山下时,已是两军决战之后的第三天早上,花荣已在此建起一座大营,收容金人俘虏,亦可为分散作战的诸部提供支援。
听说高强来到,花荣率诸将出迎,高强离了老远便即下马,抢步上前,握着花荣的手连声道:“此役大胜,花节度实居功至伟,真良将也!”
他这一握,便觉得花荣手上有些不对,仔细一看,却见花荣右手上裹着厚厚的棉纱,忙问道:“花节度,你这是受了伤?”
花荣一笑,淡然道:“无妨,只是日后怕是开不得弓了。”高强大惊,忙即追问备细,花荣只地说道:“日前连日与敌战,花某也不知发了多少箭,这手指伤及骨头,日后纵然好了,只怕也屈伸不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