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高强神经迟钝,一直没想起这位重要人物来,其实在他心目中,所谓的水浒人物,多半也都是鸡鸣狗盗之辈,无非市井之雄而已。而他来到这时代,投身在太尉府这样的家庭里,所接触的庙堂大臣在所多有,就连天子也说过话,对过诗文了,与这市井人物之间的交集便少了许多,是以他心上对于水浒英雄也不是那么热心的。
只是今日机缘巧合,来到了郓城县,会见的这位知县老爷时文彬又恰好是水浒传里有名的人物,再加上他身后这个黑矮子,形象实在是有点特异,禁不住高强要心生疑窦了,便找了个话头,向时文彬道:“这案子发在明作邑的辖镜内,算来已经二月有余,至今没有个消息,本官着实有些烦躁了,想请查办此案的诸位使臣吏士出来,问一问进展如何,明作邑意下如何?”
本来高强的官是在杭州作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山东济州府来,不过眼下丢的是他的财物,高衙内也作了一回苦主,时文彬不好驳他面子,便含笑点头,转身向那黑矮子道:“宋押司,烦劳你去请那府里来的何观察,并朱,雷二位都头来此,与高应奉说话。”
宋押司?!这有八成是了!
高强连忙起身,假作动容道:“敢问这位可就是郓城县有名的呼保义,孝义宋三郎么?本官久闻其名,不想今日得见,有幸有幸。”
那黑矮子大吃一惊,倒身便拜,连声道:“小吏正是宋江,家中排行第三,只是贱名不足挂齿,什么呼保义云云,更不知从何而来?小人上个月才去捐了保义郎的职官,州府还未行文下来,却已经叫应奉大人知道了,这……这怎么敢当?”说着语声有些微微发颤,显然惶恐地很。
高强倒懵了。他方才这般说,乃是见那水浒传上,宋江名声大得吓人。是凡有个人出场,听到宋江的名字都是“大惊,纳头便拜”,即便是这生辰纲一案发作,宋江第一次出场的时候,身为上级的何涛见到宋江的面,都是这般做派,可见其名声之大,已经快达到王者之气的级数了,自己这么轻描淡写的打个招呼,说来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份,与别个不同而已。
怎么现在倒了过来,变成宋江见到自己“纳头便拜”?自己的官位虽说高过他恁多。却也还未修炼出这么强的王者之气啊!而且听他话头。这什么呼保义的绰号都还没有,那“及时雨”云云的,多半也不大保险了,眼下宋江到底是什么情形,自己还得好好察探一下,水浒传的情报未必就可以照搬也!
“请起请起!”高强迅快稳定了情绪,笑着将宋江搀起道:“本官向来敬的是忠臣孝子,闻说宋押司孝顺老父,四邻有名,心中早有些景仰,不想今日能见到宋押司当面,这般愉悦是不必说的了。宋押司但请宽心便是。”
时文彬在旁边,本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见高强言语随和气度雍容,想来不是什么坏事,便也上来打圆场,叫宋江且坐,另外命人去请何涛并本县两位捕头去了。
高强便叫宋江看座,宋江不敢,推辞再三不过,只得侧着身子在下首坐了,听两位上官说话。
高强与时文彬又说了些官面上的废话,有人来禀报,说道几位使臣都到了。
功夫不大,三个汉子从外走进,两个穿的是土兵都头的服色,一个却是州府的缉捕使臣,三个通了姓名,一个是济州府派来坐地办案的何涛,另外两个一个叫朱仝,一个是雷横,都是本县的都头,平素的治安保障是他们的职司所在,这会乃是受知县差遣,协助何涛侦办十万贯应奉纲被劫一案。
听到高衙内亲身到此,朱雷两个僻处县里,还没怎么样,那何涛却立时想起自己来时,知州老爷的叮嘱来:“今次丢的这十万贯金珠,事主非同小可,乃是东京太尉府的高衙内,大半年间就从白身直蹿到七品官,听说他还颇得当朝蔡宰相赏识,娶了小蔡学士的爱女为妻,乃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今次这案子犯在本府境内,倘若不能破案,并不需高太尉说话,只消蔡相爷手下略紧一紧,本官这乌纱眼看就要不保!何涛啊何涛,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官有上官压着,没奈何便来压你,百日之内不能破案,立时便将你迭配西北远恶军州去!”知府为了显示自己的威胁不是玩笑,甚至连发配的文书都写好了,盖了官印给何涛看,上面名字写的清楚,只发配去处空白着。
有这么一道达摩克力斯之剑在头顶悬着,何观察这俩月来吃不下睡不香,只管催促一众部下到处找线索要破案,差点把郓城县和邻县都给翻了个个儿,无奈蟊贼别案犯等等抓了一堆,就是这应奉纲案子毫无线索,何涛已经上火上的牙都肿了。
现在一听,事主高衙内居然本尊前来,何涛登时就想起知府的那一纸空白发配文书来了,心中惨叫“百日之期还没到呢,知府老爷怎的动手如此之快呀!”
无奈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何涛硬着头皮上前见了高强,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为略略说了一下,跟着就垂手一站,要杀要剐,任凭你了!
高强一面听他说,一面注意力都放在一起进来的朱仝和雷横两人身上,见这俩形貌果然与水浒传说的一般无二,又是本县的都头,那便是一百另八人里有名的了。不过这俩人充其量勇夫而已,也不是什么特别能打的人物,高强也不放在心上,便又专心听何涛说案情。
问了些线索,多数都与水浒传上写的生辰纲一案若合符节,高强心中便有了底。要破这案子,其实是一点也不难。要知在水浒传里所写的这一段,劫的时候是精彩得很了,不过前后手尾一点也不干净,充分显示了作为策划者的吴用,毕竟只是一个乡村教师,不是职业抢劫犯。别的不说,单是晁盖作为当地有名的人物,还身为保正,四里八乡认得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黑道上的规矩须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吴用居然要晁盖带队在自己的头附近作案子,真是外行到了极点。此外销赃也没安排好,十万贯金珠劫了几个人一分,就这么太太平平回家,把财物埋在床底下睡觉去了,哪有这么便当的?最后案子犯事,也正是败在了这两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