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定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对于许贯忠这样近乎铁铸铜浇了心肠的人来说,也造成了相当冲击,只不过他到底与高强不同,从小生活在这个时代,又经历了最孝敬的娘亲被害的大变,心灵的防线比之高强要强固许多。因此少待了片刻,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方兄大勇,小弟钦佩。然而方兄保得一己不失容易,保全体数十人一个不失却难,而此事的凶险之处就在于,只需有一个人撑不住,便会给全体带来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眼见方天定面上显出不豫之色,许贯忠忙道:“方兄少安毋躁,并非小弟信不过方兄和众教徒的忠信,只是人情各非,难保意外,世人多私心杂念,况且方兄新近才掌握了贵教的大权,并非素有恩义行于教众,如何保得人人心志坚如铁石?因此小弟斗胆,要请方兄一诺。”
方天定初时确有愠意,怎奈许贯忠说的在理,他确实是刚刚接过了明教大权,虽然有方百花全力襄助,毕竟年纪轻,根基浅,许多事作起来都不是很得力,如今要他拉出一只坚如磐石的队伍来,去到海外异国担负如此重任,也真不是那么有把握。
想到这里,方天定有些软了,便道:“许兄言之有理,敢问要小弟什么承诺?”
许贯忠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就如同冬日的冰雪一般转瞬即逝。让人几乎要以为那笑容只是错觉:“小弟所求地,是方兄的一颗杀心!”
“杀?杀什么?”方天定眉毛一扬,眉心突突跳动起来,两眼眨也不眨。紧紧盯着许贯忠,一字一顿地问道。
“当机立断,杀伐决断,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便是杀心!”许贯忠寸步不让,回瞪过去:“倘若方兄麾下有人有不稳迹象,即使此人只是一时动摇,但只要这点迹象有被外人察觉的可能,就会形成破绽。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决计不能有半点疏失。因此方兄要在此等不稳迹象刚一冒头之时,决然将一切扼杀在襁褓之中,有敢动摇者,杀!有敢泄漏机密者。杀!有思乡偷逃者杀,有为己谋私者杀,有私自结交外人者杀,有不服统帅者杀!”一连六个杀字,如同六道霹雷闪电,重重击打在方天定的肩头胸口,震得他脸色一片苍白,却仍旧巍巍站立。
只是听到最后一个杀,方天定却再也坚持不住了。却听许贯忠冷冷说道:“方兄肩负重任,倘若一个不好,坏了衙内的大事,牵连之广非你所能想像,恐怕摩尼教东南的百万教众,都要受到池鱼之殃,这一杀,杀的是你方兄自己,倘若事到临头已不可为。就算杀了你自己,也无补于大局!到时候,方兄就算自己丢了性命,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令尊和教中的兄弟姐妹?”
“你,你说什么?!”方天定用手点指许贯忠,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方百花见了,急忙上前将侄儿扶住,一面怒视许贯忠,尖声道:“许先生,你这话说的,可是要以我明教为人质,逼使天定为衙内效死么?真正岂有此理!”
许贯忠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高强见闹的僵了,赶紧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啊!”说这话时忽地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儿时所看的战争片中,国军将领们之间只要一有冲突,出来打圆场的人必定要说这句台词,没想到如今自己出来解围,用的却还是这句,真是缺乏创意。这只是胡思乱想,高强随即站到方天定身前,握住他手道:“方兄切莫多心,这实在是许兄的一番好意,待我慢慢解说于方兄你听。”
好容易把二方姑侄安抚了,高强回头瞪了许贯忠一眼,心说你这红脸唱的是不是有些过了?我现在要把弯子转过来,可着实不大轻巧呢!
许贯忠却仍旧绷着一张脸,只有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只不发一言,叫高强恨地牙痒,只是眼下拿他没有办法,搞定二方姑侄要紧:“方兄,方姑娘此处的姑娘,便是姑母的意思,娘即是母,古时江浙一带均如此称呼,看官切莫误会高强没大没小,许兄的意思,乃是要提醒方兄,这事绝不是什么立功获奖的好机会,甚至凶险之处,就算是有了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搏命的决心,却也还是不够。只因此事若败,后果影响之深远,小弟这钱庄开办不成还罢了,倘若是已经银票大行,东瀛那边出了乱子,断了银源,便生极大隐患,一个不好,要害了天下无数百姓。”
方天定听他说的严重,意有不信,方百花则直接嗤笑:“老天爷打哈欠——衙内好大口气!衙内的钱庄若办了起来,想必是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地铜钱滚滚进帐,就算天定他们为了衙内,将性命丢在了东瀛,又何损于衙内分毫?”
高强唉声叹气,心说跟你们这些没金融常识的人说话真是费劲,倘若是一个现代人,只要受过些高等教育,跟他一说银行存款准备金不足,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到银行去将自己的存款取出来换成硬通货,因为接下来的就是恶性的通货膨胀,巨额的财富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废纸!这是能令整个国家陷入瘫痪的重大损失,又岂是一两条人命可以替代的?
左思又想,高强捡了一个勉强能令二方叔侄理解的法子来解释这个问题:“两位有所不知,小弟开办这钱庄,其实是因为我家蔡相公有心要革除以前当十大钱给东南百姓带来的损害,这白银便是担保了。”
果然不出高强所料。一提当十大钱的事,此乃方天定切身经历,立刻接受度便大幅上升,凝神只看高强,等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