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笑道:“衙内好计较!这岂不是鹬蚌相争,衙内做了那得利的渔翁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妙计啊妙计!”
众人也都称赞一回,高强洋洋得意,又道:“现刻已是四月二十,算来距端阳只是半月之期,眼见大事就在眼前,诸君可要谨慎了。”随即传令,陆谦率领五百苏州军,卫护馆驿外,秣马厉兵,待机而动;杨志代统码头那三百军,也是一样整备军器,慎出谨入,待命而动;石秀伺候朱冲的内应,这任务最是要紧,敌情如何,出兵时机等等尽在其中,倘若有半点疏失,被人觉察了,则对方十余万之众,这区区八百人马在杭州城里不消半个时辰便被人杀个干净;时迁脚步灵便,着他在石秀部下行走,来回传递消息。
诸将一一遵命不违,人人昂奋,时迁居然也有一令在身,激动的小脸蛋通红,往日最会啰嗦的人,这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诸事分派已毕,高强正要宣布散会,蔡颍忽地开口道:“官人这番料敌制胜,列位奋勇当先,奴家自然欣喜地紧,只有一事不明,那杭州知府阮大诚,官人要如何应付?”
高强打了个愣神,这才想起这茬来,若在本管地界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地方长官、四品大员也不能当个摆设,果然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先前怎么没听我的军师提醒我?回眼去看许贯忠,却见这家伙一脸的无所谓,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冲着高强回了个笑容。
高强先是迷惑。随即恍然,敢情这家伙多半是早就想到了,故意不说,单等着自己娘子蔡颍说出来吧!好阴险的人,现在不与你计较,回头才来算这笔账,要紧请问贤内助:“娘子说的有理,确是为夫疏忽了,如此奈何?”
蔡颍脸上蒙着面纱,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星眸来,笑吟吟地四下一转,随道:“实则官人方才也想到这事,怕是有用着奴家之处,故意等奴家开口了才故作失惊罢!”
高强一愣,自己刚才发号施令,只顾着激动了,哪里想起什么知州老爷了?随即醒悟过来,爱妻这是顾着自己的面子,免得看在这些部下眼中,倒是娘子比官人还要精细了——这等贤内助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来!
“咳咳”干咳两声,高强笑道:“娘子深知为夫的心思,正是如此。这件事还须娘子出面才是。”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回思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哪些能对上这个榫头?
蔡颍双眸中满是笑意,朝高强脸上望了望,才道:“适才官人曾说,那朱勔反状未明,我师出无名,想来官人当日在苏州插手纪秋风一案。为的就是这事罢?只是若然要令那朱勔服法,必得要经此地牧守首肯,否则便不好行事了,此乃是阮大诚可用者一。”
高强这才想起这事来,本以为自己堂堂太尉府衙内的身份,又有苏州录曹司的公文,办你一个杭州都监还不是手到擒来?听蔡颍这么一说才醒悟过来,大宋律法严谨,自己这么干虽说是痛快了,却难免落人口实。倘若朱勔以此为由煽动部下,那五千兵马可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这还是其一,那其二呢?
“其二者,大宋文左武右,历来地方官兼负掌军职责,军将只为副职而已,这阮知府才是杭州官军的大上司。官人异日拿了那朱勔,倘若其部下有甚不服之人,便用着这阮知府出来弹压,料想当着直管的上峰,又失了为首之人,那班军士无有不服的,纵然有几个跳梁小丑,官人以力制之即可。”蔡颍轻摇团扇,不紧不慢地说道。
高强这才大悟,爱妻如此贤能,真是几世修来!只是当着几位部下的面,这话且放下,到了房里再慢慢谢过不迟,眼前先将这漏洞补了:“娘子说的是!眼见那阮知府是恩相门生,自然不敢违拗了娘子,此事娘子一言可决,只是为夫念着娘子这一路风尘辛苦……”
蔡颍手中团扇一摆,笑道:“区区风尘算得什么?官人殚精竭虑,以这一件大事为念,奴家只恨身为女儿身,不能替官人分忧,若能有一些儿小助,也不枉了随官人来此走一遭了。此事易为,官人眼下不能出面,待寻个时机,奴家下个帖子召那阮知州来此,教谕几句也就是了。”
高强连连点头,众人都道大娘好精细,此事揭过了不提,再叙了些细节事体,见别无要事,便各自散了。
高强留了许贯忠下来,正要商量别事,却见自家娘子盈盈而起,向许贯忠福了一福道:“夜深露凉,许先生与郎君议事,可要小心风寒,奴家先回房去了。”
许贯忠赶紧还礼,蔡颍飘然而起,经过高强身边时忽地又丢下一句话来:“少停官人回房,可要细细与奴家说说那东瀛女子的事,奴家可记着呢!”
高强恰待要送,却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望着爱妻美好的身影渐渐远去,两盏灯笼前后摇曳,心里只是叫苦:这一关却如何过?
许贯忠站在高强身后,见他呆呆地望着娘子的背影发愣,忍不住好笑,便道:“衙内,且莫记挂那东瀛女子罢,眼前可有更大的事待办。”
高强定了定神,把心魂归位,这才拾起思绪来,转身与许贯忠分头落座,问道:“贯忠,如今形势渐渐分明,当日所议之计,可还要续行么?”所谓当日之计,就是在龙游县宗泽口中初初得知明教阴谋时,许贯忠所献的那分化明教、离间方腊父子之计,此计一直未曾宣布于众,高强身边再无第三个人知道,因此留住方金芝、招来方天定,府中包括蔡颍在内,人人都道是衙内色心发作,无人知他的心思。
此刻部署已定,高强自觉自己安排周密妥当,杭州大事只在掌握,又想起方金芝的种种可人处,那日雨夜定情,方金芝已经摆明了托付终身之意,自己如今却要对付其父,怎么说都有些心病。因此这时找许贯忠来商议,便是想寻个法子,怎生能好生了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