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眸,几滴老泪洇湿了刚刚干涸的墨迹。
刘指挥使保持了沉默。
良久,他才开了口,“这首诗,是徐行作的反诗,弟子见过,也读过。只不过,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囚徒,出不了狱,也化不了龙,只是一个困兽犹斗的可怜人……”
“可他现在却打了你的脸!”
欧阳宰执睁开了眼,他笑了笑,“出了狱,他就成了堂堂的刑天王。他走的路子很对,关西道民怨朝廷已久,他入了关西道,如鱼得水,士绅们很快就拥护了他,站稳了脚跟……”
“此刻,他也逼得老夫,不得不给陛下写国策了。”
他似是嘲讽,似是欣慰。
刑天王的反诗,和他也有些关系。当初,若不是他应了苏学士的恳求,给了徐行在天牢用笔墨的特权,恐怕这反诗,亦不会应运而出。
“欧阳大人……”
“陛下还在宫里候着呢。”
见时间已不久,刘指挥使也没等待的耐心了,提醒了一句。
这口黑锅,也唯有欧阳宰执这等社稷重臣才接得起。
“不急,不急。”
“老夫这就磨墨去写。”
“至于这首诗,就送给刘指挥使你了。”
欧阳宰执卷起这幅字,递给了刘指挥使。
“谢欧阳大人。”
刘指挥使怔了一下,接过了字卷。
内阁首辅欧阳叔达,不仅在朝堂上做到了文官第一,在文坛上,亦是赫赫有名的大文豪。他的字,一字千金。
慕名求欧阳叔达字作的人,不可胜数。
只不过作为宰辅,欧阳叔达懂得避讳,一直很少送人字画。
然而——
今日,刘指挥使却不想接这幅字卷。
倒不是因为欧阳宰执失了权位后,人走茶凉,家可罗雀。而是这幅字,委实太扎眼,太刺目,是一个烫手山芋。
收下,他收藏反诗,若被崇明帝知道,必会被问罪。
不收的话,倘若今后徐行大军攻入神京,他无此字卷……,恐怕难保一时性命。
苏学士、欧阳宰执于刑天王有恩。
这事,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看来……”
“刘指挥使也不是糊涂人,想的,看的,都不差。”
见到这一幕,老辣的欧阳宰执瞬间就明白了刘指挥使的心中所想。
他捋了捋颌下短髯,笑道。
“绿林反贼,朝廷弹指可灭。”
“但他一个官,做了反贼,又做到了这等地步,谁不心惮之。”
刘指挥使收下字卷,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作为崇明帝的奶兄弟,他对崇明帝的性格知道的一清二楚。有崇明帝这个皇帝在,朝堂败亡的可能性不小。
凡事,要多手准备。
在今日朝会之前,他的巡夜司就得知了神京不少官员已经暗中给徐行送信了。不过,他没有阻止此事,也没给皇帝汇报此事。
因为,送信的官员,多出于他的党羽。
与他是同盟关系。
就如崇明帝想杀几个贪官,填填自己的国库、内帑。
但怎么杀?
根本杀不了!
在他的“颠倒黑白”下,清官、做实事的官员成了大贪,而贪官则被塑造成了清官。杀清官就是在不断培养贪官。
当然,杀这些清官也不冤。
譬如刑天王徐行,他也算一个清官,但亦贪了一些银钱,站了队。
贪污受贿,是进入高层的入场券。
满朝文武百官,只分大贪、小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