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卡罗策马跑出离明月堡约摸半里格路时,便感应到从路边的林子里传来强烈的死亡气息。
他驱马靠近去,不一会便从一堆碎石下翻出了那个“指示物”——一根被折成箭头形状的树枝,箭头直指林子的深处。下了马,卡罗拔剑在手,手弩上箭,沿着空气中浮动的死亡魔法波动,缓慢而警惕地朝林子里走去,每深入林子一步,手中的黑刃就闪了一下。
亡灵的生命是以魔法支撑,那股死亡魔法的波动是难以掩盖的。影龙卫士专门强化过对魔法波动的感知,他们寻找亡灵更多的像是猎狗嗅着气味追踪猎物,而非治安官那种先取证再审问最后追捕嫌疑人的办案。
抵达终点时,黑刃已经燃起淡幽幽的圣焰,宛如一根烧得正旺的火把。那是一块乱草丛生的荒地,大片拱起的土堆点缀其中,每个土堆前分别插着一块木牌——这里是个墓地,几乎每座荒坟前都摆放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审判官捡起一朵小花看了看,花朵很新鲜,应该被摘下来没过半天。接着他丢下小花,把武器握得更紧了,小心翼翼地从荒坟中间穿过,不断环顾四周以防止偷袭。
难道是陷阱……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卡罗必定先行撤退,与其他人汇合后再深入,不过他不想这次会面被其他人知道。
空气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气息,没有半点扩散的迹象,说明对方就在这里,而且占据着地利——亡灵巫师可以用招魂术唤起死者,墓地和埋藏大量尸骨的古战场对他们来说获取大量兵员的场所,没准脚下半尺深的土壤里埋伏着僵尸。
远远的,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女孩哼着安魂曲,抱着满满一篮子的小花,给荒坟逐一进献。
“站住!”
审判官的喊叫刚散去,安魂曲戛然而止。
女孩转过身子,面对着那柄直指自己的手弩和上面泛着银光的破甲箭头,镇定自若地放下篮子:“好久不见了,你成熟了许多。”
“芙蕾娅,你不仅背离人族,还背叛了你的信仰!”审判官盯着女孩,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位名叫芙雷娅的女孩也改变了许多,不是因为年龄增长产生的衰老,而是研习死亡魔法引发的肉体侵蚀。
曾经栗色的长发变成了乌黑,洁白的牧师服被死亡巫师的黑色法袍取代,那条总是横过额头的缎带早已不在,死亡女神的月牙徽记赫然纹在前额。
“我一直遵从我的信仰,不曾改变过。”芙蕾娅拉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戴在手腕上的兽骨念珠。
卡罗胸口仿佛被铁锤狠砸一记,不由一阵气堵。看着眼前这串他亲手制作的念珠,手弩稍微偏离了目标,即使是仅仅偏离了那么几秒。
不对!邪魔擅长迷惑人心,卡罗咬牙重新瞄准对方,但心神紊乱如麻的状态能否狠心扣下板机,连他也不肯定。
芙蕾娅抬手抚摸前额的月牙徽记:“当上生命女神的修女,是为学习生命魔法救治病危的母亲,研习死亡魔法变成亡灵巫师,也是为了让垂危的母亲活过来,至始至终未曾改变。”
一阵伤感涌上他心头,看着已经变成邪魔的芙蕾娅,不禁忆起她还是人族时的模样说:“生者皆有一死,形者皆有一灭,就为了抗拒自然定律而投奔邪魔的怀抱?”
“拯救亲人的生命有何过错。”芙蕾娅挤出一丝悲伤的微笑,正如她生前的微笑能温暖人心一般,“我们不过是渺小的凡人,害怕死亡,渴望力量,既然生命女神不能帮我,那么我寻找死亡女神的神恩,就像你忠效那位将自己比作天神一样伟大的帝皇……”
“闭嘴!就算是你,也不许侮辱伟大的帝皇!”卡罗生生打断芙蕾娅的发言,左手食指亦扣下手弩的板机。离弦的弩箭擦着亡灵巫师的脸颊飞过,伤口立刻像被灼烧一样变成了黑色,并迅速扩散开去。
“果然不能跟狂信者谈论信仰呢。”芙蕾娅失望地作出总结,然后拔出匕首,把伤口周围的焦黑部分剜了下来。涌出的血液顺着匕首流下,染红了她的手指。
“你的血?”审判官深知亡灵不会流血,但是那嫣红色的血液又如何解释。
“慈悲的生命女神,请您洒播神恩,令血肉重生,使骨骼愈合。”芙蕾娅喃喃自语着,右手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接着抹过伤口。伤口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
她弹了弹指尖上残留的魔力,柔声道:“如你所见,生命魔法可以让伤口愈合,却对已死之人无能为力。死亡魔法的招魂术可以复活死者,但需要死者比较完整的尸体,而且唤起的多半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你手上那位女孩拥有令死者完整复活的能力,因此我想要她。”
“假如她真有你说的一半可怕,现在我就转身回去明月堡烧了她。”卡罗咬咬牙,联想起检查露西的骨手时,陪随着在骨髓之中汹涌澎湃的魔法力和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还有另一个强大的意志,正是那个意志让他第一次品尝到恐惧的滋味。
“让附身在那女孩的灵魂彻底苏醒,等她复活了我母亲,管你把她红烧还是油炸。”芙蕾娅的答案一如既往,像个小孩子气的任性似的,“我只求你这个。”
只求这个,说得多么简单啊。于是他拒绝了:“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能力,你可有想过会对整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冲击?”
“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管不着,我只要我母亲活过来。”芙蕾娅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配合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真是自私的理由。”卡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凉气,当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少女已经不是那个带给他无数美好回忆的恋人,而是一个威胁帝国和人族的邪魔妖灵。“让我履行过去没有完成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