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五月下旬，澳福城依旧为战争作准备，这座前线要塞城市聚集了超过两百位骑士和四千名城卫队士兵，还有一千多名被战争与领主的悬赏吸引过来的雇佣兵，以及数量庞大的民兵力量。只是许多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勇武的骑士们一直眼巴巴地等待着久久不来的开拔命令，而那些等着在战场上大展身手的雇佣兵更闲到无聊地天天泡酒吧，在扯屁灌酒和打群架之中打发时间。

盖洛普和海伦一同被外派出去整训民兵，但海伦是芙丝翠儿的近卫骑士，时常出入议政厅，因此他也经常接触到一些不太内幕的高层消息。而温菲妮德和米雅法儿不属于领主管辖，她们在难民营当了好几天志愿者后，就收到河湾城启明神殿的来信，要她们前往神殿分总部汇报一些事情。

盖洛普知道龙裔谚语中“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含意，但送别了这两个曾经一起同生共死的女孩子，心中还是难免泛起一抹惆怅。不过当时对方的眼角也隐隐流露出相似的神色。

围绕着卡洛顿地区的反攻方略与善后工作上，贵族们似乎取得了一些共识，他的大老板威莉娅被女帝任命为前线元帅，由她负责调度节制所有与卡洛顿地区领土接壤的诸侯——当然这也是有一个比较好听的大义名份。从芙丝翠儿收到的信件和一些市井传言来判断，位于卡诺顿地区东侧的兰尼埃尔地区已有些诸侯在四月份拉起队伍，进入卡洛顿地区与联合军作战，但都遭到迎头痛击，据说一位性格冲动热血的子爵还壮烈牺牲，被她的士兵用旗帜裹着尸体抬了回来。更有消息说皇家卫队在女帝的英明调度下，击溃了数万地精大军，及时拯救了大量遭受侵害的边境平民。只是芙丝翠儿跟盖洛普和海伦他们几个比较亲近的骑士说起这消息时，领主小姐脸上的表情全是无尽的讥讽：“看来那位刚戒奶的小金丝狼有天启之才呢。”

联合军一方亦伤亡极大，从已得到证实的消息来看，联合军有六个部落被连根拔起，十三面兽皮旗被缴获，即至少有十三个豺狼人部落的精锐力量受到沉重打击，超过二十座兴建中的村庄被伍芙尔骑士付诸一炬，毛驴野猪大角羊等重要牲畜不是被杀就是被抢，幸好占联合军人口大头的地精对付食物要求很低，挖树根抓虫子也能凑合着等待收获季的到来。

那面悬挂在议政厅会议室中的地图上用蓝红两色描绘出目前犬牙交错的形势，其卡诺顿东部一些地方涂成红色，代表着被兰尼埃尔地区诸侯收复的部分，其余的则是象征联合军控制区的蓝色。

兰尼埃尔地区诸侯们的止步不前，其原因有高层的扯皮与权利责任划分问题，而去年维希帝国的玉米收成并不理想，在缺乏充足粮食储备的支持以及春耕的开始，严重影响了伍芙尔的动员能力。联合军也忙于消化战争成果，迁移人口，重建城镇，与伍芙尔形成对峙。要是盖洛普自己推测没错的话，许多贵族想利用异族入侵，然后以解放者的身份赶走侵略者并对卡诺顿进行实际控制以扩大地盘，但在亡灵帮助下的联合军用实际战绩证明了他们也有相当实力，使想分蛋糕又不想被蛋糕磕崩牙齿的诸侯停下脚步，等待别人当出头鸟。而威莉娅按兵不动也是想让那些抢地盘的家伙被联合军打得鼻青脸肿畏缩不前，然后亲自上场消灭已经严重损耗了兵力的侵略者，一举尽收名望与实利。

威莉娅这番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高明谋算，对此感到生气又无可奈何的盖洛普不得不说：这特么是体制问题。威莉娅作为一位封建社会的大贵族，不能排除她有着这个时代世袭军人那种忠君爱国的大义思想，但领主的身份又令她对其他实力与自己相等的诸侯邻居有着天然的防备心理，在大方向上守土安民，在小细节上给有潜在威胁的邻居拆台下绊子，她着实做得很好。

大人物的勾心斗角使大家按兵不动，另一方面便是农事上的忙碌，分走了许多人力。四月是玉米发芽的时期，影响着今后一年的主粮收成，所谓三年收而一年积，盖洛普当然无法得知积羽湖地区的粮食储备情况，但从坏处考虑，大家不想到明年饿肚子，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种田耕作，所以预计到七月前，维希帝国恐怕不会有大规模的反攻行动，起码反攻收复行动很可能要拖到明年开春。毕竟她们还没进入中央集权的帝国时代，虽然已经有常备军队和职业志愿兵的雏形，但缺少文官系统的帮助，使政令传递的效率始终不高，进一步限制了动员能力，所以盖洛普判断目前北线无战事。

“盖洛普，又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出兵反攻吗？我也是呢，一直在这里呆着不动，又不见豺狼人过来攻打我们，都感觉要闷出病来。不过侯爵阁下坚持按兵不动，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相信她的判断就好了。”

用手支着腮帮子沉思的盖洛普抬起头，看到海伦从侍者手中接过酒壶，为自己和卡诺顿母女分别倒上一杯蜂蜜水。即使这样一个简单细微的动作，也流露出那种蕴藏在一言一行中的优雅，很是令盖洛普有些自渐形秽。像是珍妮芙姐妹、萨琳娜那些骑士狼女，她们面对平民阶级同样可以做到礼貌待人，但那是一种类似礼贤下士的贵族风度，绝对做不到海伦这样恭敬如宾。

“谢谢。”猎人忍不住苦笑着拿起锡杯喝了一口，“反攻的话，估计今年很难有指望了。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知道大瓦尔特阁下打算怎样安置难民。”

“芙丝翠儿大人那边打探不到口风吗？”

海伦这个询问令正胡吃海塞的卡诺顿母女顿时竖起了耳朵，而且不是形容，盖洛普真的看见她们的长耳竖起来了，可她们只见到盖洛普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那么做好自己能做的，耐心等待就好了。”海伦拿起一块塔可烤饼，醮点辣椒酱放进嘴里，见盖洛普拿出羽水笔、墨水瓶和羊皮纸，开始写写画画。不过与他想像中不到的是，纸面上不是他看不懂的魔法阵和施法手势，而是大量不同种类物品的名称以及数量名词，便忍不住问道：“在弄侦察行动的后勤备忘书吗？”

“不完全是。”盖洛普转了一把手中的羽毛笔，再将其稳稳拿住，“这段时间我在调查澳福城各类物资的价格。”

“这种不是军需官的工作么？”小伪娘用蔚蓝色的眸子疑惑地看着他。

自残军抵达澳福城后，临时安置下来的难民们大部分被拉去修筑工事和搬运物资，士兵和骑士则分派到需要她们的地方。因为河湾城军队的按兵不动，除了少数斥候偶尔北上进入卡诺顿地区侦察以外，大部分军队就呆在澳福城和四周的营地天天训练。在海伦看来，物资的采购和调动应该是官吏们干的工作，骑士负责练兵打仗就行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看看能不能趁机做点小生意，结果调查到一些有趣的细节。自三月开始，也就是芙丝翠儿小姐写信将豺狼人入侵的消息传回积羽湖地区以来，澳福城和周边城镇的各类粮食价格就开始缓慢上升，直到五月初上升到最高峰，足足比往常价格增加了五成，然后渐渐回落，就在前天，辣椒番茄之类的蔬菜已经回复正常价格。玉米、咸肉和熏鱼暂时还有些虚高，可每过一天，市面上的价格也一步步往下跌，不过速度比较慢罢了。”

海伦皱起眉毛，思索着这番话的含意，可最后还是茫然不知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另外两个同样听不懂的听众就直接多了，克莱斯汀拿起锡杯，用蜜蜂水将嘴里的烤肉冲下胃袋后，问道：“这说明了什么？还有啊，小盖普，这几天我帮你在澳福城各处市场奔走打听，本地商人都说澳福城的粮食是从外地运来的，我们想采购入货也找不到渠道。”

“阿姨，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插手粮食交易的意思。只是这种粮食价格回落，表明战争快结束了，起码目前这种紧张的对峙会暂时解除。”盖洛普竖起一根手指，以无比肯定的语气宣布道。“历史上，凡是爆发战争的地区，有两类东西的价格上升得最快，一类是粮食，另一类就是武器装备。如果它们的价格开始下滑，说明局势会渐渐平稳下来。”

前一种就不用说了，在进入工业时代之前，除了像地精那样有着几乎什么都能吃的强大消化系统的种族，绝大部分文明都陷入一种间歇性饥荒状态，而且萨尔拉夫大陆上并不存在可以无中生有地制造粮食的造食术，能够快速改良植物使土地增产的自然魔法则被精灵族垄断。因此在烽火连天或大饥荒的年代，粮食也会变成一种硬通货，没准有时候比黄金更坚挺。

后一种也是比较坚挺的物资，但不同于粮食，饭得天天吃，可刀剑不见得每天都在砍人，哪怕处于战争年代。除了箭矢、火油、标枪之类的弹药，还有相对容易损坏的盾牌以外，士兵们的兵器和盔甲大部分用到损坏了，一般可以拿去回炉重铸，不像热兵器战争中的子弹炮弹火药，净是一次性的快速消耗品，制作水平较为精良的神兵名铠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家族世代相传的家宝。

不过对于军人来说，只要他们的财力可以承受，就不会介意换一把更趁手更精良的武器，毕竟是生死攸关的重要东西，而盖洛普打的就是这方面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