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话音刚落,芙丝翠儿已经夺门而出,还撞到她右肩生生发痛。不过芙丝翠儿走下楼梯时就把情绪整理得差不多,不合贵族形象的欢欣狂奔已变成缓步慢走,只有屁股后面那条甩得正欢的大尾巴出卖了主人内心的激动。
步入大堂,她果真见到了情如姐妹的封臣们。“珍妮芙、玛茜娅、海伦……大家都好吗?”
“感谢大人的关心。被那些狗头佬折磨好一阵子,身体有些虚弱,只要穿起盔甲拿上武器好好操练一段日子就会恢复了。”珍妮芙面带歉意的以手抚胸。她的妹妹玛茜娅又补充道:“但有些姐妹没能回来,她们成全了我们,倒在了突围的路上。”
“愿她们的灵魂回归到启明之神的身旁。”一抹淡淡的伤感浮现芙丝翠儿在脸上,想起撤退路上不断面对六腿豹骑兵的骚扰追击,那些牺牲的同胞姐妹,也顾不上君臣之礼,将两位情如姐妹的孩提玩伴兼封臣,揽入怀中。“至少你们回来了。”
两个双胞胎并没有推拒,站在侧面的盖洛普还看见她们的眼圈早已微微发红,有些想不到,在真情流露下,像汉子一样坚毅刚强的狼女亦有女孩儿般的柔情作态。
气氛感人的拥抱终于结束了,芙丝翠儿看了看一开始站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盖洛普,打算迈步迎上来又想起目前众目睽睽,有碍于身份礼节,不得不生生止脚步,仿佛羊脂白玉雕琢的手指时而捏紧,时而张开,紧抿的樱唇闷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谢谢你将她们带回来。”
察觉到自家封君的窘态,盖洛普淡然一笑,伸手入怀,扯下当作护身符佩带在身上的戒指,然后恭敬地双手捧到芙丝翠儿面前:“所幸不辱使命。”
芙丝翠儿微微一怔,她看着那枚戒指,表面镂刻的天鹅帆船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正是塔克镇沦陷那一夜,她亲手交给对方作为委托指挥权的信物。年轻的领主千金抬起头来看着同样年轻的猎人,后者笑容仍旧而且充满真诚,他说:“芙丝翠儿小姐,这枚戒指本来就是你的,那一夜你将它交给我作为委托指挥权的信物,如今任务完成,我自当解除职责,完璧归赵。”
大厅内,猎人周围轻轻一片抽气的声音。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停留在盖洛普双手所捧的那枚戒指上。
这枚戒指其实并没有什么出众不同,普普通通的白银底胚,只有镂刻在上面天鹅帆船纹章做工比较考究,可这是芙丝翠儿从不离身的物品之一,背后的意义却非同凡响,那是封君下放权力的信物,可以理解成另一种形式的尚方宝剑。但从塔克镇沦陷到抵达澳福城,狼女们从未见过他拿出这枚戒指来压服她们听从他的调遣,只是费时费力地说服她们采用他提出的计划,而将残军团队的指挥权交给珍妮芙这举动,更是给所有骑士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她们无法想像会有人在顺势篡取权力的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还会主动拒绝,任由他人取而代之,更别提那份在率领残军抵达澳福城后必然到来的崇高的名声和荣耀。此时此刻,她们看到盖洛普脸上尽是淡然的表情,仿佛只是替芙丝翠儿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传说中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大致就是指这种情况。
不过盖洛普可不知道他的同僚当下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有苦笑的份。他可是知道有一句谚语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芙丝翠儿的封臣团队由许多心机不重的年轻人组成,不择手段勾心斗角的情况尚未出现,但争强求胜的心理可是年轻人身上常见的,盖洛普才不想为了虚名引发别人的妒嫉,给自己树立一些看不见的敌人,要是那些心怀妒嫉的敌人是自己常常要打交道的同僚,那就更加糟糕了,盖洛普可不想有事没事被别人穿小鞋。何况目前他并不需要名声和人望,因为可以给他发奖品的人只有芙丝翠儿,倾尽全力做好这位头顶上司交付的工作才是保证自己前途的最佳办法。
猎人真诚的话声绕梁而散,芙丝翠儿尝试努力控制自己脸部的表情,但盖洛普分明看出了她眉宇之间流过了震惊、荒谬和欣慰的神色,而最终这些神色都被气恼与不满取代。
当盖洛普果真完成那一夜的诺言,带着其他人凯旋归来,她应该以何种姿态来迎接他,他又会向自己讨要什么奖励。年轻的侯爵千金在这段时间幻想过许多次,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眼前这种像是去厨房拿了一块面包出来那么轻描淡写地完成交接,而且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以作出暗示和挽回的举动。
明明平时这么机灵,为什么这时候就想猜不到我的暗示呢。
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的芙丝翠儿腾然有应对的办法。她将一缕银发撩回至身后,掩饰平伏因气恼而变得急促的呼吸,高傲地宣布道:“忠诚必须予以回报。你留着它吧,直到日后战事结束,论功行赏的时候拿着它实现一个你想要的,我又力所能及的愿望。”
盖洛普看到自己的老板这般表态,只好一边说着感谢的话语一边将戒指佩戴到脖子上,如果继续拒绝的话,或许芙丝翠儿就会发飙了。芙丝翠儿突然如此傲慢的做派所蕴含的情感,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不过他本人也有些受宠若惊。
随后各人汇报了从卡诺顿地区带来的最新信息后,新任务新工作也自然而然分派下来。盖洛普又和海伦分配到一块,去城内的第二兵营报到,要干的事情算是重操旧业——帮助整训民兵和雇佣兵。
两人踏出议政厅,小伪娘扯了一下盖洛普的衣角,以祝福新人的口吻说:“盖洛普,看起来,你很有机会成为芙丝翠儿大人的入幕之宾喔。”
“这个嘛……”盖洛普放慢了脚步,细细揣摩着他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意思,最后报以一个自信而肯定的微笑:“这也是我的心愿,我不会辜负她的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