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的微风中带有一些刺骨的寒意,犹如是冬季残留的痕迹。盖洛普紧了紧衣领,然后回过头,正好看见西边的天空,晚霞金黄凄美,夕阳艳红如血,仿佛预示这片边陲血雨腥风的未来。
盖洛普感到有些沉重,很快被席卷全身的兴奋淹没。即将到来的战役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契机,他已经参与到这场战役之中,并首先取了一个辉煌的胜利,不知慷慨的芙丝翠儿会给予自己什么奖赏。
杉木村一战,村民的死伤令他对自己的种族和新身份产生更多的认同,以及对入侵者的憎恨,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战争不是他挑起来的,何况他还成为守卫者的一员,为抗击入侵者而出生入死呢。
走近塔克镇的大门,负责守卫的士兵一眼便认出盖洛普,便招呼同伴开门。至于跟随芙丝翠儿已久的海伦,却是在他们迈过大门后才被卫兵认到。原因很简单,能骑上战狼的伍芙尔人必定是骑士,整个卡诺顿、甚至是整个维希帝国西部,有一头红色头发的战狼骑士大概就只有盖洛普一个。尽管海伦同样是伍芙尔族中罕见的男性骑士,但他穿着一套女式铠甲,又长得非常秀气,没准走近观察也发现不了他是男性,灰风又是战狼当中极为常见的浅灰色皮毛,远不如踏雪明眼醒目。
卫兵说:“爵士,领主大人吩咐我们,只要两位一回来就去城堡找她。”
盖洛普回答道:“我这就去见她。”
一路走入镇内,海伦和其他女孩还没察觉到什么,盖洛普和赫萝这两个本地人立刻敏捷地注意到一些不同往常的气氛。
城镇的街道上多了一些陌生面庞,她们大多是年富力强的成年人,三三两两的穿行在大街上,穿着与本地居民截然不同的皮甲、锁子甲,背弓挎剑,却又不像城卫队那样有统一的制服,个别拄着手杖的女性更是穿着和米雅法儿一样性感的比基尼式服装。不必开口询问,盖洛普亦能大致猜测出这些人的身份——雇佣兵和冒险者。毕竟这是普通人能合法持械招摇过市的时代,是剑与魔法的世界,缺了些这类人物,会少很多乐趣。
卡诺顿是帝国边陲之地,信息流动有些不顺畅,但绝对不是不知外界变化的隐世田园。往东通过诺尔贝提群山,抵达麦约鲁盆地,那里据说是铁岩城的领地,一位麾下有着一支强大骑士团的帝国公爵统治着那里。往南沿着泥路穿越晨曦森林,便是积羽湖地区。定期前来塔克镇采购毛皮木材的外地商队在返回铁岩城和河湾城后,自然而然的把卡诺顿面临异种族入侵的消息散播开来,然后那些依靠战争发财生存的人们便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朝塔克镇涌来。
老实巴交的平民通常会远离战场,但雇佣兵和冒险者往往会主动前往即将发生战争的地区,因为在那里不仅有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还有财富与机遇。
只是赫萝的心思明显不像盖洛普这么豁达。盖洛普看着她有些愁眉不展地注视着两个雇佣兵从身旁走过后,开口道:“有她们来帮忙,赶跑豺狼人就更有信心了。”
“说得也是呢。”赫萝一愣,哑然失笑。
盖洛普骑着踏雪向赫萝的灰鳞鸟靠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领主大人在我们出发前告诉我,她已经派人送信去河湾城,请她母亲瓦尔特侯爵派遣援军。”
“咦?是真的吗?”赫萝惊讶地看着他。
猎人从这种惊讶中找到一丝满足:“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不过这件事只有她的骑士才知道,目前得暂时保密。”
赫萝认真的点点头。
老实说,盖洛普不想因人成事,不过折戟山脉以北的异种族联合起来……不,只要五分之一的部落联合起来出兵,就不是卡诺顿本地人能抵挡得住的。与其指望这些异种族部落在战争中因过去的矛盾发生分歧导致瓦解,还不如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坚守家园的同时,把赌注押在河湾城的援军上。
盖洛普不清楚现任河湾城侯爵威莉娅有多少个女儿,但他觉得凡是智慧生物,又成为父母,不可能没有舔犊之心,会做出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自陷死地,领地被占的蠢事。
一行人走到十字大街时,米雅法儿拉着温妮菲德的手,想与众人分道扬镳。
“加西亚女士,阿诺德女士。”海伦拉起缰绳,勒住灰风,朝那头离开队伍越走越远的大角羊喊道,“请问要去哪?”
“当然是回神殿去。”米雅法儿回过头解释道,她竖起修长的眉毛,似乎对海伦的疑问感到奇怪。
“不来城堡做客一晚吗?两位在任务中贡献良多,芙丝翠儿大人一定会当面向两位表达感谢之情。”
元素法师指了指变成靛蓝色的天空,一些如宝石般细碎的星辰已经从云层钻出。“这么晚了,我们就不给领主大人和城堡的仆役们添加麻烦了,毕竟我们不是领主大人的家臣,而且温妮菲德离开神殿好些日子,得回去向成狼祭司报到。”
见到两人态度坚决,海伦也不再挽留,因为他没有最终拍板的权力。
又走了一段路,赫萝也提出离队的想法。“我想回家看看母亲。”随后铁匠女孩拉着灰鳞鸟离开主干道,向通往“盔明甲亮”的分支街巷走去。
望着女孩的背影,盖洛普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很快又垂下。跟米雅法儿她们一样,赫萝不是芙丝翠儿的封臣,只是普通百姓,走进城堡得需要一个理由,盖洛普可以给她这个理由——如今他已经是骑士阶级,拥有招募扈从的权限,但他不想招募赫萝作自己的扈从。其理由不仅是两人的感情以及可能引发赫萝一些额外的联想,诚然小斧托莉的传奇故事非常励志又浪漫,要是主人公换成了自己,盖洛普绝对敬谢不敏,另外他亦希望赫萝可以呆在安全的地方,远离战火。
四十五年的相处,盖洛普很了解赫萝。平时的她总是温柔、乖巧、和蔼,以老实听话的乖女孩形象示人,他知道那是因为赫萝有一个强势严厉的母亲的关系,但赫萝可是非常坚毅又有些倔强的女子汉,能够给予自己的伴侣依靠和安全感。
没错,山洞那次枕膝睡觉后作的梦,很是帮盖洛普重温了他和赫萝孩提时代的点点滴滴,当年两个熊孩子独处的时候,处于“乖女孩”的一方正是他自己这令脑海不时闪过回忆片段的盖洛普心中阵阵寒恶,并在回来塔克镇的路上一直强烈鄙视他的上一任,而赫萝是那个拉着他满山跑、到田里捉青蛙、爬树掏鸟蛋,保护他不被其他坏孩子欺负的“坏男孩”。
与其让赫萝继续对自己抱有期待,不如干脆趁早拉开距离,让时间冲淡一切。
走进了内城,几个小女仆从兽栏里出来照料他们的座骑和驮畜,士兵们欢天喜地的卸下盔甲,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填填辘辘饥肠。而面对芙丝翠儿的传唤,海伦和盖洛普只好穿着盔甲,从干粮袋里面最后剩下的几根香肠和硬奶酪,一边走向城主室一边啃吃坚硬如石的干粮,以消解胃中灼烧难耐的饥火。
海伦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肠,边咀嚼着边说:“在城堡里边走边吃东西,还是第一次。”
“一直是坐在餐桌前吃饭么?啊,我是说呆在城堡的时候。”盖洛普木碗里最后一块硬奶酪塞进嘴里,味道难吃不说,还有些磕牙,不禁令人怀疑这东西是不是用奶发酵而成。他记得在野外火篝前吃饭的时候,海伦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咬着玉米面包或者碗里的肉汤,跟那些女骑士、女士兵那种放浪形骸的饿鬼吃相形成鲜明对比。
“嗯,父亲的家教很严,他老说男孩子应该时刻保持优雅,富有礼仪教育,不能像女孩子那样不注意仪容。”海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手帕擦掉残留在嘴唇边上的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