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拂过地面,吹起细小的雪粉,从没有拉紧的领口灌入衣服内时,盖洛普不禁发了个激灵。他灵巧的用一只手悬住自己全身的重量,随手把领口的带子拉了拉,然后在悬挂在树干上的绳梯上一挺身,他爬上离地两丈高的树屋。
扯开系在肩膀上的活结,系绑在身上的背包和猎物就一股脑儿掉落在木制地板上。
两只火鸡,三只野兔,这个收成还算可以。年轻的猎人满意的点点头。
剥下兔皮,拔光鸡毛,掏出内脏,锋利的小匕首在盖洛普手中翻飞,准确娴熟的手法仿佛游戏。而十几分钟后,几只猎物已经被架在火塘上开始熏制。于是猎人走出树屋,坐在树干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树梢尖结成的冰霜上,反射出七彩缤纷的彩虹,原本冻结的河面度响起令人身心舒畅的奔腾,一条小溪贯穿稀疏的杉木林,厚厚的积雪随着太阳不断升高而加速着融化,重新露出的土壤上不难发现长出绿芽的野草,雪兔开始钻出洞窝觅食,不见踪影的麻雀也在枝头啼叫歌唱,因为树叶凋零且给人无比寒意的森林,不知何时已经披上新叶,随着雪水渗入泥土,枝叶上的绿色就越发浓厚。
那种在残雪中映出的淡淡的绿,总是会让人萌生出某种希冀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
猎人不由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驱离出自己的脑袋。
是啊,怎么可能适应?
这里的娱乐贫乏到令人发指,生活几乎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没有汽水饮料,没有茶叶咖啡,想烧一锅开水都要用火石和小刀敲上大半天生火,食物再也见不到精细的大米和雪白的面粉,取而代之的是磕牙的玉米和用木薯粉做的烙饼,以及咸到要人老命、硬如能像石头磕掉牙齿、要用斧头砍刀才能切开的腌肉。更要命的是上厕所得事先找好干净的树叶,不然就得仿效白象三哥他们用左手解决——因为卫生纸这种高档玩意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是的,这里不是蓝星,而自己可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至少灵魂不属于。
自己的灵魂是个蓝星人,虽然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只能一个为公司编写计划书和报告经常忙个通宵达旦的小小文员,但那个身份才是他意识中主观认知的一切,二流大学毕业,在公司里打滚三年,那个秃头矮胖子上司已经答应在月底给他晋升涨工资,那意味着因为房贷可以宽松很多,还能有多点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比方说,找个女孩,解决孤寂的当务之急。
可是这一切都结束了,就在自己呆在家里一边狂灌咖啡提神一边熬夜写报告时候,莫明其妙地两眼一黑,额头一痛,随后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里。
准确的说,是灵魂,呆在这具躯体里。
或者是因为之前对于鬼神灵魂之类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如今老天爷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吧……扯淡!哪有人会那么容易就从一个世界跑到另外一个世界的?而且还是个兽族世界?又不是那些三流的小说或者电视剧!
但怎么说呢,或者,现实本来就比小说更加奇幻吧。比方说,现在耷拉在他脑袋两侧,毛茸茸的三角形大耳朵,还有屁股后面,晃晃荡荡的那条一米多长的大尾巴。
是啊,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文员了,而是一个……更加默默无闻的猎人,还是个兽人。
应该说,送他来这里的老天爷,可能也懂得‘给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又或者根本这场乌龙本来就是个大疏忽造成,所以再有个小疏忽也难免,所以这具身体里,似乎保存着原本主人的记忆。
整理过这躯体的前任主人留下的记忆和知识后,大体上的东西就能明白了,比方说,现在的他叫盖洛普?奥斯坦?莱斯利,众多兽族中名叫伍芙尔族的成员之一,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世界里,他是个非常另类的独生子——盖洛普的母亲怀上他的时候就被那个他不曾见过一面的父亲抛弃了,只好带着还是腹中胎儿的他远走它方。而一人苦苦打拼养大了他的的母亲于半年前去世,把塔克镇上一栋房子遗留给他作为唯一的遗产。
母亲去世,家里的经济来源也就断了一半,而手头仅有的一点儿钱,则被用在丧葬里面,于是上一任的盖洛普孤身深入森林打猎,却很不走运的,碰上了一头血缘不那么近的本家兄弟。
那是一头冬狼——当然不是指出没于冬天的狼,而是这个世界里一种远比一般野兽凶暴聪明得多的怪物,而且居然有野牛那么大!如果不是上一任的盖洛普还算有点能力,这些东西就是鬼在想了,总之,一轮血战和逃亡之后,返回塔克镇时的年轻猎人就只剩下一口气,经历启明神殿的祭司全力救治,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猎人终于苏醒。
就这件事情来说,他少数的几个亲朋好友倒是为他庆贺了一番,但只有盖洛普自己才明白,也许真正的盖洛普已经伤重死了,所以才使他鸠占鹊巢。
“已经有了一个月了吧?也许我得一直这样子呆下去。”猎物烤熟的香气,让盖洛普从短短的回忆里醒觉,轻轻晃了晃头,他自言自语,心中的沮丧,让尖尖的耳朵在脑袋两侧耷拉下来。
混乱和不解是一定的,但盖洛普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逐渐接受这个离奇的遭遇,也接受了这个古怪世界,他每天在思索,也在默默地维持着猎人的生计。祭司虽然救活了他,但寻找祭司治病疗伤的代价亦是非常高昂的。毕竟祭司们掌握着生命魔法——一种可以使血肉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直至完好如初的超自然技术,就算拿地球那边已经无比发达的外科手术技术来说,都是必须仰望的强大存在。
按照原本那个盖洛普的记忆,把一只断手接回来,费用起码是十枚金狼头,这种铸造着伍芙尔族图腾纹章的黄金货币,一个就已经可以换十枚银狼牙或者一千个铜狼爪,但两个铜狼爪就能换上一大条烤制的玉米面包,一张剥制完好的兔皮,也不过才五个铜狼爪罢了。所以,祭司所收取的费用之高,令他不得不变卖了许多母亲留下的遗物才凑起,如今还远远没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但坐吃山空的话,早晚会落到这副田地。盖洛普知道,如果不想想办法,努力赚钱,那么自己也快要卖掉唯一那栋房子才有钱渡日了。所以为了不至于再弄个无家可归,盖洛普只能咬着牙更加勤奋地去森林里碰运气。
“如果能弄到一张不错的野生战狼的皮,倒是可以换上至少几十个金狼头,而上次那头冬狼一只说不定就……呵呵,算了吧,再碰上,说不定就只能变成狼粪了。”
毛茸茸的长尾巴悬在半空,轻轻左右摆动,仿佛这样多少能扫去主人内心的烦恼。不过脑海里面逐渐浮起来的思路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了,自言自语之后他叹了一声,站起身准备去弄好那几只猎物,然后好好睡一觉,补足了体力晚上才好去对付那些有价值的猎物。
但就在起身的一刹,周遭的世界骤然一阵摇动。
地震了?
怪异的失重感笼罩盖洛普全身,脚底下的树屋不见了,周遭的光线怪异地散射,就像破碎的玻璃。一瞬间他好像置身于被晃动不休的盒子里,这怪异的感觉持续了两三秒,然后尾骨上面重重地撞击,重量似乎和酸痛终于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而眼前幻化的光影,则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眨了眨眼眼睛,再伸手揉了揉,盖洛普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个华丽的房间里。
如雪般洁白的墙壁挂着精美的织锦,打磨得呈亮如镜的大理石地板铺着鲜红的绒毛地毯,造工精巧的水晶挂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光线从其上镶嵌的一颗颗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宝石上散发,将房间内照得如同白昼。而更远一些的地方,被大量的卷轴和书籍塞满的红木书柜排成五列,宛如等待检阅的士兵一般延伸到视线可及的尽头。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盖洛普瞪大了一对蔚蓝色的狼眼,小心的四下摸索,但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附近地毯的柔软感觉,似乎不像是造假或者幻术。而屁股上的疼痛也提醒他,这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