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王鹤翔见李毅承认,只觉得意想不到。他见李毅仪表堂堂,还以为是哪个官宦大户人家的公子,哪里想到竟然只是一个乡下野民,而且还是流民。
“我与母亲未在安新定居下来之前,确实是流民,只是后来得官府安置,已经摆脱流民之身,是安新之民。”李毅如实答道。
王鹤翔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还不死心的问道:“既然你出身不好,为何能来族学学堂读书?”
“出身不好?”李毅也是一愣,看着满脸失望的王鹤翔,道:“先生认为生在农户之家,乃是出身不好?”
“这个?……”王鹤翔也是一愣,没料到李毅对此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是想到他只是一个出生贫苦的乡野小子,也就不耐解释,直接道:“我只是顺口一说,你何必深究?再说了,又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说是出身高低,也是没错。”
李毅开口道:“敢问农户之家为何要比大富大贵之家低贱了?”
当下王鹤翔满脸不耐的道:“小小农户算得了什么?你也差不多算是寒门子弟,难道不知道农户最为卑贱,不仅有差役、小吏欺压,还要辛勤劳作,尚不能温饱,如此卑微、无用之人,说是低贱又有什么错?”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争论,我也不屑与你这个泥腿子讲道理,就是讲了你也听不懂。只告诉一件事,看外面那些学堂,按照常理是不会收录寒门子弟的,除非有人学业实在太过优异,或是有族里宗老的荐书。大贵之家可以托情,大富之家可以使钱,但是你这等小民,呵呵,不说也罢……”
王鹤翔一脸冷笑的看着李毅,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孙铈存在,不由重重的咳嗽一声,对着一旁的孙铈温和的道:“谦和,这李毅着实无礼,我只是气愤之下言辞过于激烈,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能与他人听到此事,可知道了?”
孙铈只是一个四十岁的少年,看着刚刚气急败坏的先生又变得温和亲切,心里这才稍稍安定,连忙道:“弟子知道了,绝对不会胡乱去说。”
“这样就好。”王鹤翔满脸赞赏的笑容,道:“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为为师保密,为师可是很感谢你啊。”
见到往日教导大家的老师对自己这般表扬,孙铈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心里激动万分的点点头。
将孙铈处置妥当,王鹤翔终于能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这种家世显赫的学生,其最善于借用先生的身份拉拢关系,而这些人也是最好骗,长此以往,不说与其父母有了层关系,就是以后说出去,也是非常有面子。
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李毅,王鹤翔眸子里满是厌恶,他最为厌烦这种不服管教的学生,明明出身低贱,却又不懂得讨好师长,谋求上进。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也就诧异了,你身为寒门子弟,居然有资格求了孙府的人给你写荐书,这实在是搞不懂啊!”
李毅一脸的冷漠,张口道:“可能是我爷爷求到了孙老爷的面前,其一时心软,才让我来读书的。”
“求情求来的?”王鹤翔微微一愣,不由道:“要是求到孙老爷面前能够得到这个荐书,也是足够。看来你爷爷也是狡黠之人,懂得这个方法。”
王鹤翔一边说着一边深思,是不是让自己弟妹也装成穷苦人家,求上一求,让自己的侄子也能够进入族学。
正待李毅要离开之时,王鹤翔将荐书摊到桌面上,道:“既然你已经得了荐书,就有进入学堂的资格。但是入学需要束脩,你可准备了?”
“什么意思?”
王鹤翔嘿嘿笑了两声道:“也就是说,你有了能够读书的资格,但是要教一笔费用。只有教了费用,才能领到书本,真真正正的进入学堂读书。”
“先生,当初我来的时候可没有交过什么束脩啊?这李毅怎么就要了?”孙铈忍不住站出来道。
王鹤翔笑道:“那是当然,你乃是孙氏族人,又是孙老爷的儿子,哪里需要束脩。但是这李毅乃是外人,按照常理,他们进来学堂都要单独备上一份拜师束脩,用以表达自己进学的态度。”
“这样说,是不是交的银子越多,进学的态度就越好?”李毅忍不出讽刺道。
王鹤翔却也不生气,可能在他看来,自己乃是堂堂举人,不需要和李毅这个乡野草民见识。
“你教还是不交?”王鹤翔直接道。
“我不交又如何?难道你要把我赶出去?”李毅咬牙道。
“嘿嘿,不交?”王鹤翔道:“你在学院里的卧房、油灯、衣裳等等皆是要花费钱财的,不交就不要用这些。还有我等先生上课也不是免费,你也不能听。除此之外,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学社不给李毅睡,油灯蜡烛、衣裳书册皆是不给李毅看,就连课也是不让他听。
“敢问,要是交,需要多少银子?”李毅问道。
见其像是要服软,王鹤翔表情稍稍柔和,道:“不是很多,往年俱是最少,一个学生也是交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能对于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农户之家,就是三年的辛勤劳作,全无灾害,也是积攒不出来的。而这王鹤翔一句话,就要李毅交出来这样一笔银子,而这笔银子,却只是对于先生们的孝敬,不算是学费。
李毅知道明朝官场贪污成风,几乎没有不贪污的官吏。却也没想到就连书院、学堂之内也是盛行贪污索贿的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王鹤翔不齿小民出身,可以说是观念不同。而如今索贿不成,就要打压排挤,可就是品行不佳。
“李毅,你好好与先生认错,先生会原谅你的。这束脩,由我为你教上。”孙铈急忙开口道。
李毅轻轻的摇摇头,看着稳如泰山的王鹤翔,道:“先生,这束脩我可以交。但那是若你教的课真是值这个价格才好,不然我教了钱财,每日听你闲谈敷衍,还不如自去拜访一些落魄书生的好。”
刚刚孙铈曾经说错,这个王鹤翔教学时只是一味的朗读经文,然后让学生默写、背诵,实在无聊,大家都是强打着精神,不然就私语、睡觉。
而这王鹤翔有时候没了心情,竟然也不检查功课,使得学堂之内的学生也是没有压力,整天不用认真准备功课,只要审时度势,逃过就好。
那王鹤翔听到李毅还在要求自己怎么读书,脸上的不耐和厌烦更是重了很多,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回去好好当自己的农夫去吧,别再想进学了。”
说着就要离开。
旁边的孙铈见了也是心急,这族学前院事宜皆是这王鹤翔处置,要是他真的厌恶李毅,那不要说李毅想要读书,就是待也不要想呆在这里了。
他连忙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银子交给王鹤翔,然后满脸恭敬的道:“先生,这李毅刚从乡下来,头脑有些认死理,你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这束脩我先为他交上,先生不要生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求情,王鹤翔定是冷嘲热讽的比他们再多孝敬一些,但是孙铈是孙承宗的儿子,不是好惹的,现在年纪小自己还能算计一下,以后却是不好这么做,引来厌恶。
看着这层面子,王鹤翔点点头,对着孙铈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这李毅是农家子弟,可能有些自卑,精神也是不正常,以后你多多看管,不要惹下麻烦。”
动不动就说学生精神不正常,却一副就是如此的摸样,也是十分可笑。
孙铈眼睛含着亮光,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其后不敢再多言,连忙拉着李毅走出了屋子,一直来到了学堂之外才停了下来。
“你,今天实在是冲动。那王鹤翔乃是院长的弟弟,又有举人的功名,可不是好惹的。你以后要小心对待,不要被他再抓到把柄。”孙铈一出来就换了一副面目,开口教训道。
李毅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