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9月,上海hk区某小学四年级教室。
“苏宁同学,请用英语回答这个问题。”戴着圆框眼镜的英语老师李萍点了最后一排那个总是走神的男孩。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大家都知道这个插班生是从北方来的,说话还带着唐山口音。
前几次英语课连最简单的“hello”都说不利索。
苏宁慢吞吞站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rst began in england, not only because o the accumulation o capital, but more importantly, the emergence o new technologies like the steam engine……”
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惊掉了全班同学的下巴,几个音节在教室里清脆地回荡。
李老师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教案从手中滑落。
“你……你之前学过英语?”
苏宁困惑地眨眨眼:“没有啊!就是觉得应该这么说。”
他顿了顿,突然换成标准的普通话,“老师,课本第35页有个语法错误,被动语态那里……”
“……”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围住苏宁七嘴八舌:“你英语怎么突然这么好了?”“是不是请了家教?”“再说几句听听!”
苏宁被问得发懵,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个金发小男孩突然挤进人群:“ecuse me, where is the restroom?”
“出门右转到底。”苏宁脱口而出。
然后自己也愣住了。
他居然听得懂,还会回答。
放学路上,苏宁踢着小石子思考这个奇怪的现象。
路过南京东路时,几个外国游客正对着地图争论不休。
“pardon me,”一个戴牛仔帽的大胡子拦住苏宁,“do you know how to get to the bund?”
苏宁的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go straight two blocks and turn let at the big clock.”
“thanks,kid!”大胡子惊喜地塞给他一张十元纸币,“you're a liesaver!”
苏宁盯着手里的钱,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如今的苏大强靠打零工挣钱维持开销,父子俩居住的也是嘎吱嘎吱响的阁楼。
既然自己拥有这样的语言天赋,那么不如利用这个特长行李。
……
周末的外滩人潮涌动,苏宁蹲在和平饭店门口的台阶上,面前用粉笔写着“翻译翻译translation”。
这是他第三天“出摊”,前两次赚的钱已经够他和苏大强吃一个星期肉了。
“小孩,你真会外语?”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蹲下来问。
苏宁点点头:“英语、日语、法语、俄语和德语都会一点。”
“行!帮我跟那个老外谈个生意。”男人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拍照的外国人,“成了给你二十。”
半小时后,苏宁口袋里多了两张皱巴巴的钞票。
男人临走时拍拍他的头:“小鬼有两下子,明天还来吗?”
“你给的小费太少了!你这单生意可是赚了几万块。”
“小鬼头!每次翻译给你五十,怎么样?”
“合作愉快。”
傍晚回到家,如果那个不到十平米的阁楼能称为家的话,苏大强一定是正就着咸菜喝粥。
见苏宁进门,他立刻板起脸:“又跑哪野去了?”
苏宁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零钱:“爸,你看!”
苏大强数了数,竟然有八十三元:“哪来的?偷的?”
“不是!我帮人翻译赚的!”苏宁兴奋地讲述今天的经历,“那个法国太太还说我发音比她的同胞还要标准!”
苏大强眯起眼睛。
这孩子的语言天赋确实是非常的诡异,就像他诡异的格斗学习能力一样。
但钱是真的,他默默把钞票塞进铁皮饼干盒里。
“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去。”苏大强最终说道。
“好。”
第二天,外滩多了对奇怪的组合:一个胳膊上有疤痕的凶悍男人站在旁边,一个瘦小男孩流利地用各种语言帮人讨价还价、指路、甚至调解纠纷。
到了周末,他们的“业务”已经扩展到豫园和城隍庙。
“爸,那个英国人说他们公司需要长期翻译。”一天晚饭时,苏宁咬着筷子说,“一周去三次,每次五十块。”
苏大强夹菜的手顿了顿:“不行!你还要上学。”
“我可以下午逃课去。”苏宁满不在乎,“反正老师教的我都会,待在学校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行!”苏大强猛地拍桌,随即又压低声音,“至少……不能全逃。”
“……”苏宁现在也是对这个父亲感到无语了,他的底线好像每次都会被自己给突破。
就这样,十岁的苏宁开始了他的“半工半读”生活。
上午在学校心不在焉地听课,下午穿梭于各大涉外酒店和商务楼。
他的“客户”从游客发展到常驻外商,收费也从每次几元涨到几十元。
很快苏宁便是成为了街头的小名人,实在是苏宁的翻译水平太高了,很多感到人生地不熟的老外都喜欢苏宁。
所以苏宁的生意非常的稳定,苏大强也不再打零工了,反而是在暗中保护着苏宁。
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儿子”,苏大强内心无疑是很复杂的,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这么聪明?
1997年春节前,苏宁和苏大强搬出了阴暗潮湿的阁楼,住进了hk区一间正经的一室一厅。
虽然还是老房子,但至少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
“爸,你看这个!”苏宁兴奋地在木地板上打滚,“没有老鼠了!”
苏大强正在数这半年攒下的积蓄——足足六千多元。
他看了眼欢天喜地的孩子,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发软。
当初收养这个仇人之子只为复仇,没想到竟成了他潦倒人生的转机。
“明天去买新衣服。”苏大强难得大方地说,“过年了。”
“攒钱买房吧?”
“什么?买房?”
“是的!租房子总是没有安全感,还是属于自己的房子住着舒服,我现在宁愿睡在老家水库的破房子里。”
“……”
第二天在南京路百货商店,苏宁却对童装区毫无兴趣,拉着苏大强直奔家电区。
“爸,买这个!”他指着一台二手ibm电脑,“史密斯先生说以后很多工作可以用电脑完成,翻译费能翻倍!”
“这么贵!要掉我们的一半积蓄。”苏大强看着三千多的价签肉疼。
“我算过了,三个月就能回本。”苏宁像个小大人一样分析,“而且学会电脑还能接更多活。”
“好吧!钱都是你赚的!你说了算。”
“谢谢爸爸。”
最终电脑和其他年货一起搬回了新家。
除夕夜,苏宁趴在电脑前研究dos系统,苏大强在厨房笨拙地包着饺子,往年都是随便买点熟食对付。
“苏宁,告诉我!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本来就会,没来几天我不就是会上海话了吗?”
“臭小子,难道你真的是天才?”
“或许吧!不过就算是天才也是你儿子。”
“……”听闻此言的苏大强脸色再次复杂了起来。
“爸,你快来看!”苏宁突然大喊。
苏大强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电脑前。
屏幕上是一则英文房产广告:浦东新区新建住宅,每平米仅售1500元。
“我想买这个。”苏宁认真地说。
“啥?”苏大强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