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答道,目光逡巡其身,暗暗思咐:流血如此之多,又晾了这么久,应当是十死无生吧!
……
次日,不知是从哪儿传出的消息在怀荒镇中悄然流动。
军府大宴朝廷军使时各遣人与厅中搏杀,怀荒军主卜苏牧云下场不敌,生死之际被另一位军主王彬救下,不但如此军府中还涌出大量甲士欲致胜者贺六浑于死地。
此举引得朝廷军使的极其不满,甚至当众发怒,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普通军民对此多感羞愧与颜面无关,毕竟自击退蠕蠕后,镇军大规模整编吸纳了大量镇户营户青壮,对于镇民而言这支镇军再不是陌生的,凶狠的欺压者,而多是自己的亲人。
历次成功的剿匪更是让镇民们与有荣焉,这也是其中多数人愿意听从军府命令,响应号召投身军伍共击蠕蠕的重要缘由。
此番卜苏牧云的落败,以及军府的做法毫无疑问是伤害到了他们引以为荣的自豪感。
不过也仅此而已。
屁股决定脑袋,哪怕是目不识丁的升斗小民亦是清楚卜苏牧云倘若真的身死,怀荒所要面对局面将是一支镇军无所统帅,数百人安危无保,其后所危及的亲人家庭更是数不胜数。
反倒是看似与此事无所干系的诸多富户大族颇为震动。
镇中北角,一处看似偏僻破烂的府邸中,一位身着棉质长衫,束玉石腰带,脚踏素色圆口布鞋上绘云彩图案的独眼老者正将手中的银铜鸠杖狠狠朝着地面杵去:“招惹朝廷军使是祸!大祸!”
独眼老者年近花甲,莫说是在北疆,哪怕放在洛阳这等水土丰润的富庶繁华之地亦是罕见。
偏偏他全无半分和蔼之态,仅剩的眼眸中不时流露出诡诈阴狠之色。
若是有军府吏员在此定是会为他的身份所感到震惊,其乃是怀荒及其周边羌人之族长,姚添。
姚氏自前秦时就已是羌族中的顶尖大姓,姚襄,姚苌等人无不在前秦苻坚苻天王麾下任重职要职,两人之父姚弋仲还是三国时的曹魏戍边重将。
其中姚苌更是在苻天王淝水兵败后得到古羌和西州豪族的推戴,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建立后秦政权,列为十六国雄主之一。
姚苌虽因缢杀旧主苻坚于新平寺而为人不齿,可他到底是击败西燕皇帝慕容永和东晋名将杨佺期的一方枭雄,其后虽身死国灭却也奠定了姚氏在羌人中的皇族地位。
因而哪怕后秦终被东晋太尉刘裕所灭,族人流散诸国后被元魏收容,可元魏还是给予了姚氏族人最大的宽容优待,只为令其能安抚族人稳定疆域。
凭借于此以姚添为首的羌人在怀荒可谓是自成一脉。
不过听闻此话另一侧却有人冷笑道:“怎得姚老儿?听你这口风又要效仿你家先祖了?”
他这话是何含义众人皆知,当下立时有人随之发笑。
昔日姚氏兄弟招兵买马以图乱世,所部两万七千余人却被前秦军打败,姚襄被斩,姚苌只得率部众请降。苻坚即位后,以姚苌为扬武将军多次重用,灭国征战不在话下。
苻氏对姚氏不可谓不恩重,可偏偏是姚苌在苻氏最虚弱的时候捅进了最锋利的刀刃,敲响了前秦灭国的丧钟。
北方诸族当初多在苻天王麾下效命,为其帝王风范折服,因此对姚添这样的姚氏后人十分鄙夷,言语中讥讽羞辱已是常态。
不过一片笑声中,来自鲜卑犀吉氏的中年人却是猛地起身喝道:“如此关头还在唇齿相讥,当真是活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