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魏自迁都洛阳后,帝王所倚重的臣子也从宗室勋贵和代北武人改为了中原儒士,门阀子弟。
这本是顺应历史发展趋势的理所应当之举,然而却也激怒了宗室和代北武人们。
其时常与洛阳中原士人发生冲突,引得魏帝不快。
乃至孝明帝元诩熙平二年时,仍有许多宗室勋贵以及代北武人留居北方。
于是元诩索性下诏:北京旧根,帝业所基,南迁二纪,犹有留住,怀本乐故,未能自谴,若未迁者,悉可听其仍停,安堵永业,门才术艺,应于时求者,自别征引,不在斯例。
此诏言简意赅,既不准滞留在北地的宗室勋贵南迁,即使强行南迁,位于洛阳的朝廷也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此举无异于断绝了北方宗室勋贵们在朝堂晋升的路径,此后他们想要在仕途上获得突破,就只能寄希望于边镇。
史载时年六镇皆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以死防遇,不但不废仕宦,至乃偏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说得便是六镇对于当时代北武人以及洛阳朝廷的重要性。
毕竟宗室到底是皇族,真要论起来孝明帝也不可能将事做绝,代北武人则全然不同。
他们多是当年帮助拓跋氏也就是元氏逐鹿中原的有功之臣,常自持功勋,目中无人。
元氏对其早有不耐,正好借助此事隔绝其对朝堂的影响,只从中择取愿俯首听命的顺从者继续任用,其余人则全数打发到个边镇及北疆州郡,抵御柔然。
如此想法虽好可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些。
当时的元魏正值鼎盛时,不去主动打柔然就算其走运了,柔然又怎么敢于主动寇边劫掠呢?
仅太和年间柔然就两次向元魏贡献请婚,宣武帝时柔然更接连四次派遣使者前来,姿态极低,到孝明帝元诩继位时柔然甚至三次主动向元魏称藩纳贡。
在这般背景下,边疆常年无战事,已是武备荒废,城池残破。
正光元年,也就是三年前柔然爆发内乱,阿那瑰杀兄夺位称霸柔然。
六镇有志之士本以为将有大战来临,可时年十月阿那瑰竟然亲率臣属使魏,并公开宣称“臣先世源由,出于大魏”,孝明帝大喜遂封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待遇等同亲王。
于是六镇军民更不受重视,甚至往往被刻意忽略。
北边诸镇除少数上层官吏靠贪夺聚敛能维持其较高生活水平外,绝大部分军户则是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陆,贩货往还,相望道路。
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东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什七八。
然而本以为六镇边关将会这般一直糜烂下去,却不想今年柔然可汗,魏庭亲封的朔方公阿那瑰会忽然一反常态,亲率大军寇边劫掠,这才有了张宁穿越时所看到的荒唐景象。
倘若历史不曾因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那么昨日柔然必会在没有受到任何有效阻碍的情况下掠走怀荒镇所有的财物粮食,并将唯一的可战之军卜苏牧云部击溃。
只留下愤怒的镇民将张宁这位既不反击,又不愿意接纳镇民入堡,且拒绝发放粮食救民的镇将撕成碎片,继而掀起那场轰轰烈烈的六镇起义,给元魏的灭亡敲向丧钟。
可以说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现状。
自己是中原强宗张氏嫡子却被放逐至此,担任一个曾经显赫如今遭人避之不及的镇将军位。
若只是遭受了家族冷遇,可又凭什么能带着如此多的尚算精锐的亲军呢?
若只是权利角逐失败,又凭什么能担任从三品的高位呢?
连失败者都能有此等待遇,那张氏或许就不是什么中原强宗,而是皇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