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之，过来。”

房间里，白发盈盈的瘦弱老道人，坐在床上，对着张妙之招手。他看向张妙之的眼里尽是宠溺和慈祥。

“师父。”

张妙之缓步走到他身前跪下。

眼前的老人就是当代的天师，张元化。也是当初从那尸体堆里将自己捡出来的那位道人。只不过，此刻一比，他实在是老的不像话，一点也没有初见时那般精神奕奕。

张元化一手抚摸着张妙之的头顶，轻声道，“他们走了吗？”

“没有，还在闹着呢。”张妙之回道，他自然知道张元化口中的他们是指的谁。

只是这一刻，他们也不愿过来，让他很失望。

可张元化却是咧起嘴笑了，那释然的模样让张妙之不解。似乎不愿在这事上多做纠结，张元化从一旁拿出几块玉牌递给张妙之。

“妙之啊，这是他们的箓牌，若是他们要走，就把这东西给他们吧。”他指了指张妙之手上的箓牌，“告诉他们，拿去卖的话，记得把上面的名字给抹掉，那样才值点钱。”

“嗯。”

张妙之应了声，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下头，泪水不争气的往外淌。四位师兄的离去已成定数，师父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敢开口问而已。

眼泪忽的被一只干瘪的手给抹去，张妙之抬起了头，看着张元化那张瘦弱的脸。

“真俊啊。”

张元化咧着嘴笑，露出零星几个依旧坚持的牙齿，望着张妙之傻乐，“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把你生的这俊俏模样，倒不像个道士，反而像个读书人。”

“我就是个道士！”张妙之的声音带着呜咽。

张元化没有回应，他将张妙之头上的子午发簪取下，被束缚的黑发瞬时滑落。他一手捧着披洒在张妙之肩膀上的长发嘀咕着，“不知不觉，都长这么长了。”

他始终保持着微笑，看着张妙之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重新将那些黑发盘起，张元化将子午发簪插回了发丝间。只留几缕青丝垂落，让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出尘无比。

“师父要走了。”

半晌，他才轻轻的说道。

张妙之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是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呜咽。

蓦地一声哀叹，张元化手中顿时绽起道金光。一颗金黄色的圆球浮现在他手掌之间，被他慢慢推入张妙之的体内。他的模样也变得正式起来，低声喝道。

“今吾天师府第十七代天师，张元化。传位于门下弟子张妙之，祖师共鉴，天师度之。”

张妙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张元化身上绽放而出的金光，那浓如泽沼般的光芒，是他毕生的修为和所剩无几的生命。天师度被缓缓推入张妙之的体内，没有排斥，自主占据到丹田的位置，开始孕养起来。

而张元化却好似瞬间没了声息，那光芒陡然暗淡下来。宛如燃烧殆尽的烛火，他闭上了眼睛，手依然搭在张妙之的头顶，却渐渐没了温度。

“妙之，出门在外，没点依仗怎么能行啊......”

这是张元化最后的话语。

张妙之低头看着手中那堆箓牌中，自己的那块也在其中。他蓦地痛哭流涕，原来，师父他，什么都知道.......

........

这一跪就是数个时辰，等到张妙之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不知几更。不远处的小道观里亮着烛光，他叹了口气，抬步走去。

大殿里，四人分坐两侧，静默无言，直到张妙之的身影出现，他们才齐齐抬头望了过来。

看着几人询问的眼神，张妙之低声说道，“师父走了。”

这话一出，几人好似松了口气般，又好像忽的失去了什么。身子没了束缚，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那我们也走吧。”

这是吴修的声音。

张妙之侧目看了眼他，这位大师兄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其实他才是心思最多的那个。此间，师父尸骨未寒，他就要走，张妙之倒是没觉得意外。

几人好似商量好了一样，齐齐站起身来。

“妙之，一起走吧。”吴修回头看着张妙之。

“对，一起走！”老四沈开也对他喊道。

张妙之一时间顿在愣在原地，他是有走的打算，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得葬了师父再说。

似乎看出了张妙之脸上的犹疑，老二葛洪板起了脸，其实他那张红脸本就没有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