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带着一点期望,又问道:“平时能读些什么书。”
对傅忠的前身,这话没毛病,现如今就有点刺耳。
谈文学是文艺青年的事,有点倒人胃口,可朱标的问话又不能不答。
傅忠没把公主放在心上,最好相不中自己,免了自己丧妻之痛。就想以读书不多,晓月当帘,寻章摘句的事做不来,对之了事。又想起当世大才子罗贯中的‘青春作赋,皓首穷经’也不错。
看着朱标鄙夷的目光,想起他是历史上有名的皇太子,学问悠深,连他的弟弟永乐大帝(朱棣)都心服,不拿点特别的东西,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不引起他的注意,又怎么插手他的病情。
傅忠不卑不亢说道:“我本来是要当兵的,汲汲于辞藻华丽,矛盾百出的故纸之推,荒废时间的事做不来。”
这就不是‘能读什么书’的人所说的话,古人的文章,单独拿出其中的一篇,那叫一个条理清楚,逻辑分明。你要看他的全集,前后矛盾,混乱不堪的地方甚多。
一丝讶异从朱标脸上升起,这得看多少书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想说人不可貌相,可傅忠明明一表堂堂。
他尴尬说道:“你坐,不必拘礼。父皇赐婚,是天大的喜事。我妹妹平时最喜读书,怕委屈了她,才有此一问,用心可不要多心哟。”
太子是君,自己是臣,难得他竟然解释。怪不得人人都敬重太子,有此风度,就是明君气概。
傅忠改容回答:“长兄当父,谁愿明珠投暗,我家也有妹妹,将心比心,我能理解。”
朱标:“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可见道听途说,不能当真。母后知道你有此水平,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
看来马皇后看不上自己。
傅忠略有遗憾说道:“人生最煞风景的事,莫过于彩凤随鸦,其实是两相耽误。程度不一,爱好不同,磕磕碰碰又怎能过好日子。为了皇上的英明,为了前生的注定,牛角挂书、焚膏继晷,我又何妨。”
哈哈哈哈,朱标大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闻取人,失之傅忠,你有此心,是我妹妹之福。”
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傅忠从底下看去,露出了一抹蓝色,果然,此行的目的,对方是达到了,也不知公主中不中意自己。
巳时初刻叫人上门,也就是让公主看看而已。朱标不舍,不断提出自己的疑惑,一直谈到午时。合了心意,就有了留饭的意思。满满一桌子菜,他还一叠声地叫人上酒。
意外之喜的他为妹妹高兴,酒到杯干,逸兴遄飞。
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朱标,傅忠这下大致猜出了他的病因。
有的人身体缺少解酒的酶,天性不能饮酒,太子就是这样的人。但各种应酬,他为中心的时候多。待人诚恳的他,面对各种真心或假意的奉承,总是抹不下脸来,终于将肝脏损伤。
傅忠越想,越觉得可能,除了酒,还有什么能损害太子的身体呢!明朝的太医们也有可能不太清楚酒能伤肝,才使得朱标的病因长期得不到确诊。况且,这是什么酒,既没去醇,又没去杂,好人都能喝出病来。
当朱标又要喝干杯中酒时,傅忠托着他的手肘说道:“太子是天下储君,身系社稷安危,万事当小心在意。我也不敢十分确定,观太子容颜,好像身体不大舒适。如果信得过我,戒掉这杯中之物。每天早起的时候,沿着皇宫慢跑一圈,我再配点草药,同时使用。一个月后,如果没有效果,那就是我猜错了,到时太子该怎样还怎样。”
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容,朱标疑惑了,插手当今太子的病情,这得有多大的胆量。听他谈吐,又不像是风传的莽撞之人。
自己身体,经天下多少名医高手调治,都不见起色,太医们嘴上不说,实际上现在都是在敷衍。
他凭什么敢插手,如果不是疯了,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见到太子沉吟,一旁侍候的大伴太监斥道:“天生万物,自依四时。若希图幸进,拔苗促长,恐伤根本,于事何益。”
傅忠心下哑然,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个没有职位的候门之子,外人看起来不知有多风光,可在这御史满街走,侍郎多如狗的京城,要不是自己被选为驸马,人家公主要来相看,见太子一面比登天还难。
就算以后完婚,成了亲戚,也不是民间的郎舅,想见就能见着的。得依大礼而行,随众人一起参拜。再想有两人单独对坐而谈,不知是牛年马月的事。
不管太子怎么想,得放手一搏。
傅忠慨然说道:“我父血战余生,承皇上青眼,得封世袭罔替的颍川候,爵位在别人眼里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我心中何其尊贵。我用得着放弃身份,以医卜杂役之术,来博富贵。”
这话听到朱标心坎里去了,他和傅忠都是富二代,心里所想的岂是那些穷苦出身的太监能理解的。傅忠有一万颗要投机的心,也不会从这里着手。因为,其中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就是灭族之祸。
他是杀伐果断的人,对着病病歪歪的躯体,早就有生不如死之感。如今有人敢治,他也敢破罐破摔。只是傅忠太过年轻,以前也没听到有什么医术传闻。
放下手中酒杯,他从容说道:“大伴也是好意,用心不要误会了。早就听闻你所学甚杂,不知你的医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傅忠心里一喜,以为有门了。可自己哪里能说真话,救太子也是无奈之举,能不能救还在未知之间。天大的干系,何必去牵连别人。便含糊其词,以江湖人士不便透露为由,搪塞过去。
傅忠完全误解了太子的意思。
没问出师从,太子有点失望,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无心中随口问了句:“据你诊断,我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忠:“虽不能十分确定,应该是肝脏出了问题。”
这与以往的诊断结果完全不同,朱标一件心事蓦上心来,“试试也无妨,但你必须陪着我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