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一杯酒,烈士陵园见。”
黄巢沉默很久,露出洒脱的笑容:
“干!”
饮尽杯中酒,御马离开。
战争结束以后,他跟齐老狗又是你死我活,可前提是双方都得活下来。
天道巨变以来,中原跟蛮夷的大规模战役,从来没赢过。
一次都没赢过。
战力悬殊不止是武器差距,更重要是体质,越接近圣城深渊的地带,人的身体就会更强壮勇勐。
按理说历史战绩惨不忍睹,中原怎敢孤注一掷?
可几千年历史告诉他们,蛮夷畏威而不畏德,一味忍让妥协只会助涨蛮夷气焰,只能打!
而正是孤城无声的呐喊,惊醒沉睡的中原,也点燃了神州大地反抗的火焰。
“若是赢了,我定会去龟兹城看看你!”黄巢迎着茫茫大雾奔腾。
耳闻永远比不过亲眼目睹,看一眼那座城,看一眼那个人,今后人生感到迷茫时,只要回想那一幕,就会拥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
十天后。
黄巢抵达北凉边境,眼前的场面壮观恢宏,狂风起苍黄,百万雄师盘踞荒原。
犹如排山倒海之势,绵延不绝的军营瞭望台,似乎将云层天穹都给遮蔽了。
黄巢怔怔出神,正要吟诗一首宣泄波澜壮阔的情怀,却被蟒袍官员给打断思绪。
“姓名,籍贯?”蟒袍官员问。
“黄巢。”
蟒袍官员微愣,似乎有所印象,旋即继续问道:
“麾下多少兵马。”
“三千六。”黄巢如实回答。
“你跟我来,匪贼能服从军令吧?”蟒袍官员一瞬不瞬盯着他。
“别废话了,我麾下兄弟倘若惜命,来这里作甚?”黄巢一脸愤怒表达不满。
当然,他也能理解中原联军的安排。
如果没有秩序,那战场就是无头苍蝇,毕竟除了七国正规军,像他这样的草莽英雄也是不计其数。
刚刚还看见一个草包扛着“昊天神圣威武大帝”的旗帜,原以为自封冲天将军已经很不要脸,现在只能说自愧不如了。
随着蟒袍官员绕了几十座军营辕门,黄巢来到武备库,领取新旗以及武器铠甲,顺便接受上面的作战安排。
“杀蛮!
”
“杀蛮!
”
到处是热血将卒的怒吼声,黄巢也情不自禁喊了几声。
蛮狗可是计划种族灭绝战略,要毁灭中原几千年文明,屠杀神州大地的苍生黎庶,但凡有点血性的中原男儿,谁不想多砍几条蛮狗?
黄巢更想!
几十年来,蛮夷不断屠戮赵地百姓,甚至残忍到释放瘴气,摧毁了赵地七百里疆土,寸草不生,几万百姓沦为干瘪的尸体。
被蛮狗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太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
……
接近玉门关隘,一口棺材赫然醒目,大唐女帝不负抬棺出征的誓言。
她矗立在瞭望台,静静眺望西域方向,如瀑青丝随风漫舞。
“据斥候来信,蛮夷在千里外驻扎六十万大军,一日一推进。”
兵部尚书李德裕手持文书,严肃汇报。
“军事会议桌达成统一了吗?”女帝转头注视他。
“勉强达成。”李德裕眉头拧成“川”字,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北凉皇帝挂帅,七国都认可徐霆的赫赫战功,能从一小卒问鼎凉州,他的战略能力有目共睹。
但详细作战便吵得不可开交。
有的说三线出击,有的说小规模鏖战,有的甚至放言百万大军直接踏平西域……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陛下不擅军事,也不好拍板定夺。
“徐霆怎么想的?”女帝问。
“他想先确定蛮夷的防御体系。”李德裕说。
徐霆太稳了啊,甚至稳到不像魄力非凡的北凉霸主。
可大家都能理解他。
输不起!
这不是一家一国之事,而是几千年文明的兴亡,一旦冒进,很可能沦为神州大地的罪人。
女帝黛眉微蹙,最终保持缄默。
作为百万雄师主推的领军者,她对自己有深刻的认知,提着寒剑杀敌可以,整合内部矛盾也行,唯独不能掺和战略部署。
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可胡乱插手军事。
……
一百里外最是蔚为壮观,中原九个武道圣人盘膝而坐,气机呈一道道光幕烙印天穹,而他们身后便是三十多个成道者。
实际上中原的成道者并不少,很多受困于修炼桎梏、或者对此战不抱希望的成道者没有前来。
之所以无法进阶武道圣人,还是天地灵气稀薄的缘故,倘若接受深渊洗礼,不出三年中原就会多出好几个圣人。
在磅礴气机的外围,是以金陵书院为首的诸子百家。
最重要当属儒家、墨家以及医家。
儒家浩然正气能够直击蛮夷心神,但不擅长近战,需要士卒保护。
墨家至关重要,他们铸造武器以及机关战阵,能适用于前线。
而以药王为首的医家,则坚守后方营救伤残士卒。
其余大大小小的流派也能各司其职,尽管矛盾持续千年,但面对蛮夷,再激烈的纷争也必须通力合作。
说难听点,倘若华夏文明荡然无存,百家想吵架也没机会吵了。
在不远处的戈壁滩,瘦骨嶙峋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株来自长安的牡丹花,听他们说是国运滋养,怎样都不会凋零枯萎。
“爷爷奶奶,长安,我快回来了。”刘尚声音含湖不清。
在药王帮助下,他学习了腹语,通过腹腔喉腔发声,虽然还不精湛,但至少能正常交流。
“百万雄师怀揣一腔热血跨过大半江山,为身后万万人保家卫国。”
“这就是咱们安西始终坚守的民族精神,我们一定会赢的,天一定会亮。”
刘尚呢喃自语。
“喝一杯?”身后传来晦涩难懂的中原话,正是大腹便便的折兰肃。
“滚……”刘尚悄悄抹去眼角泪痕,怒骂一声。
折兰肃递酒壶的动作僵住,随即掷地有声道:
“国难当头,民有倒悬之苦,凡炎黄子孙皆以中原兴亡为念,誓死抵御蛮夷。”
“如有违,天雷磔之!”
“我折兰肃带头冲锋!”
他不被待见,但这份自我剖析倒是诚心诚意,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一旦被擒,他要遭受深渊最残忍的酷刑。
“是……是你杀了咱们安西军。”刘尚一脸憎恶,眼底的仇恨无论如何都难以化解。
折兰肃沉默片刻,痛心疾首道:
“当初各为其主,怎么就不理解呢?”
“没有我,换个人,也是一样的政策,甚至更残酷。”
“要怪就怪蛮夷。”
“等赢了,老夫在龟兹城当面下跪,一步一叩祈求安西英魂的谅解。”
在他心里尊严不值钱,只求活命就行。
“能赢吗?”刘尚怒意未减,似自言自语,又像对着苍天祈祷。
折兰肃没再说话,颓废地喝酒浇愁。
论精神意志,中原大军绝对碾压帝国,
即使在中原如此孱弱的时候,依旧有那么多的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同胞后代沦为亡国奴,不顾一切赶来西域。
可战场上终究要用拳头说话。
据他在圣城的内幕消息,帝国方面出动了最新一批的武器,更别提六十万精锐,以及近二十个圣人。
中原情绪高涨之际,他都不敢说出来打击士气。
当年覆灭西方拜占庭王朝,帝国只出动三十万兵马,就足足屠戮拜占庭一百五十万能战之兵,战力甚是可怕。
中原百万雄师听起来气势如虹,可帝国六十万精锐其实是一个更恐怖的数目。
“可惜顾长安了……”折兰肃叹息一声。
帝国大军后背是不设防的,他很清楚顾长安打仗的能力,杀人如屠猪狗。
倘若顾长安杀出孤城,不断袭扰偷袭,绝对会造成无尽恐慌。
可两个问题葬送这个幻想。
第一,出城后的顾长安还有如此妖孽的战力么,他不知道,整个天下都不知道。
凭着坚守疆土的意志爆发无穷无尽的力量,离开疆土是否意味着那口气就泄下去了?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原因,他已经疯了!
疯子只会守家,没人能让他离开,甚至敌友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