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神色大变的母后,压抑住心头的强烈愤恨,秦王政尽量平静地朗声道。
“臣遵命。”吕不韦则低下头,神情由惊讶而变得恐慌,躲避着我的视线。
哼,今天的事情,你难逃干系,过后再说。
秦王政的冕旒在宫门城头一出现,交战双方一时都停下了兵戈相争,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平叛的秦军和进攻王宫的叛军中占大部分的县卒及卫卒都高呼“秦王,万岁!”
(小注1:县卒指驻县正规军。小注2:卫卒指驻守雍城的宫廷禁卫军。小注3:此时“万岁”一词还不是君王的专属称呼,而是表达极度喜悦与对君王的祝福)
其实也很好理解,叛军将领借口宫中有贼,可现在秦王好好地和丞相一起出现,并没有受到劫持与威胁。已经有不少叛军意识到,自己可能受骗了。
“秦王有令:长信侯反,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
转眼之间,叛军土崩瓦解,感觉受蒙骗的军士大都放下兵器,一些甚至当场反戈一击,只剩下长信侯嫪毐长期豢养的千余门客死士簇拥着主人奔逃。
“秦王令:斩杀叛贼,皆以军功论爵!”
这下,就连宫门边负责洒扫的宦者都抄起了木棒铁锄,向叛军冲了过去!
要知道,现在反叛的死硬分子不多,有些甚至和自己一样身无寸甲,斩首一人就可以得到一级爵位啊!
几天后,咸阳城。
所有官吏百姓都看到负伤流血、狼狈不堪的嫪毐被五马分尸;
参与叛乱的禁军将领卫尉、内史、佐弋以及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都被斩首悬挂,宗族被夷灭;
参与造反的门客死士重罪被诛杀,罪轻者牢狱服刑。
“该如何对待这样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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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精彩绝伦的人生,在别人嘴里都成了饭后消食的故事而已。
当刘季被王陵的问话唤醒,回到现实,不由心生感慨。
眼前,还是射庐。
王陵和周勃都停下了手中的箸,专注地看着自己,王陵甚至脸上并不算很惊讶,而是带着一丝探询的笑意。
“刘季,你认为秦王政会如何对待太后呢?”樊哙重复了一遍王陵提出的问题。
是啊,这样的太后确实绝无仅有。
私通嫪毐,竟然让他假装宦官入宫,还给秦王政生了两个同母弟弟;怕儿子发觉,借口栎阳王宫风水不好而躲避到了故都雍城。
更可恨的是,在嫪毐蛊惑下,竟然还妄想秦王之位,为此让嫪毐以宦官身份,代表太后怂恿王弟长安君,让他借领兵出征赵国之机造反。然后渔翁得利,削弱秦王和长安君,甚至同归于尽,而让自己与情人嫪毐的儿子坐上王位。
嫪毐能得到太后宠爱,也确实算个有心机的阴险小人。见长安君不能成所谓大事,转头就告发出卖,以长安君的鲜血让自己有了封长信侯的本钱!
是谁让嫪毐得封长信侯?
是谁让嫪毐封到了故都雍城,甚至还扩封占有了太原这样的重城要地?
是谁面对嫪毐扩大势力图谋不轨,不阻止甚至还让他能动用太后玉印、伪造秦王玉印,借秦王政必须来故都雍城这宗庙所在地举行冠礼的时机谋反?
天下竟然还有如此无耻、狠毒的母亲!
可她又确实是秦王政的母亲,是曾经在丈夫不得意时安慰他,在赵国险些杀死丈夫报复秦国进攻时,让吕不韦出重金贿赂守关将领,放丈夫逃回秦国;又在赵国追杀自己和儿子时,果断逃脱藏匿起来,才有了后来的秦王政。
即使后来私通嫪毐,那对秦王的关爱,也不完全是假装的吧?起码应该有一丝愧疚?
“唉——可惜我不是秦王,我想不到。”刘季在矛盾挣扎中,只能无奈地苦笑摇头。
“半年后,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迁太后於雍不复相见。”王陵一边举起筷子,示意刘季樊哙二人不要忘记了进餐,一边悠悠地道。
“啊?!”刘季和周勃同声惊叹。
“至于吕不韦,因为嫪毐就是吕不韦引荐给太后认识的,甚至据说刮去胡子假装宦官入宫也是他的主意;而民间传闻吕不韦本身与太后关系就不洁,起码嫪毐图谋造反,吕不韦不可能一无所知,秦王政毫不犹豫罢免了他的丞相职位,赶出了都城去往河南封地养老。”
“对待自己的太后母亲都能如此,想来吕不韦的下场可能会更惨吧?我估计事情还没完。”听了王陵介绍吕不韦的结局,刘季感慨道。
“有道理。”王陵没想到刘季能根据秦王之前的行为,去推测此后秦王的举措,愣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不禁对刘季的见识又高看了一眼。
“我的刘公子,又晃荡到现在才回来?”二哥刘仲一家正打算吃饭,儿子刘濞正绕着柱子跑,边笑边躲避着母亲给他喂饭。刘仲是起身帮忙堵住儿子逃跑线路时,看见三弟刘季的。
“嗯,我到沛县王陵家习射去了,刚吃饭回来。”刘季回答道,一边也帮忙堵住刘濞,一把将他抱起来交给嫂子,因为有了叔叔刘季作鬼脸,还顺带塞给他从王陵家带回的小食,不到三岁的刘濞笑得更欢了。
“是嘛,他还请你吃饭?王家可是沛县大户人家,那王陵可真看得起你啊。”一边帮儿子吃刘季带来的小食,刘仲一边羡慕地道,“要不在这里喝点你嫂子刚学会作的羹汤,和哥说说你又听到了啥消息?”
“呃,不了。我吃得很饱——也没啥好消息,就是秦王政亲政了,让多年的丞相吕不韦也和春申君一样归自己的河南封国养老了。”刘季犹豫了一下,还是谢绝了哥嫂的邀请,不过还是简单地告诉了这个重大消息。
“哦,只要不像春申君一样惨死就行,人家一颗珠子就不知道够我们一家人吃多少辈子了——喂喂,你好好吃,别浪费啦,平常你可吃不到的,听话——”刘仲并不经意地听着,一边为儿子手乱塞小食而漏下碎屑教训他。
“应该不会吧。二哥,我回家了。”刘季尽量平静地道,心中有种失落。
是的,我回家了,可这个家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