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里口,其实就是一个牌坊,上面大书三个篆字,结构修长,笔画细劲。此生的记忆告诉刘执嘉,是“中阳里”。
怎么和自己见过的篆字不一样,好像笔画要细长很多?
此生的刘公似乎对自己所处的时代竟然懵懂无知?
这让前世的刘执嘉还在茫然判断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何时何地,也许这几个字就是线索?
“刘太公,你可回来了。”刚走过牌坊,一个老年妇女就迎上前来,表情很是焦急。
这是接生妇李氏,如今年事已高,村人都尊称为李媪,之前的三个儿子可都是她接生的。
几十年下来,可以说大半中阳里的居民都是经她手来到这个世界的,包括此世的自己。
“李媪,我夫人如何了?孩子也还好吧?”看着里口的两间平房,门上左边挂着的一张木弓,刘执嘉心头泛起喜悦和担心。(古风俗:新生儿出生,如果是男孩,应在门左挂一张木弓,象征男子的阳刚之气;如果是女孩,则在门右挂一块手帕,象征女子的阴柔之德。)
喜悦是自己又有了一个儿子。这可是大事,也是好事。自己在村里的地位又要稳步提高了,要不是生逢乱世,甚至官府以往在孩子满月时都会送来酒肉表示庆贺的。
担心则是自己这位新夫人头胎生产,而自己从三儿口中已经知道流血很多,希望不会是传说的血崩吧。看李媪神情,似乎不太像。
“孩子平安,就是您夫人流血过多,身体很是虚弱”李媪欲言又止,因为从房内走出了前来帮忙的一个女邻居,满面堆笑地对刘执嘉道喜。
在刘执嘉对女邻居还礼道谢后,李媪跟随刘执嘉走了几步,低声道:“太公,看来要去请医生诊视,多开些补血补气的药才是。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执嘉心头一紧:“请李媪尽管从实言讲。”
“尊夫人这一胎生得艰难,恐怕日后很难再孕——就是有孕怕也很难保住呢。”
“多谢您及时告知,我这就去请医师。至于今后子息多少,就尽安天命吧。”刘执嘉表情沉重,但心头却是一松。
两世的刘执嘉都对自己已经有四个儿子很是满足了。
此生的刘执嘉虽然家境还宽裕,但再有儿女之心已淡;而前世的刘执嘉,则在心里盘算着穿越后那个报废了的《我要当皇帝》系统告诉自己的信息——
眼下这个儿子应该不是将来的皇帝吧?听李媪的口气,十多年后再有儿子的可能性也不大?
三十五岁了,只有个6岁的女儿,可如今竟然已经被人当作中老年的太公,还有这么多儿子,古人都这么能生敢生的吗?
只恨自己虽然不讨厌历史,有时也用手机看看网络小说啥的,但只看有意思的故事,对具体的历史细节不会去注意,导致目前自己是哪个皇帝老子的老子这个最主要的问题还没弄清楚。
“敢问李媪,如今天下,谁是皇帝?”
“太公这话,我老妇人听不懂啊?黄帝不是传说吗?跟当今天下有啥关系?跟你夫人生孩子更没关系吧?”李媪一愣,神情明显带有了不满。
我敢问,可人家不敢答?
没文化,真可怕。
刘执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看来今晚要在此生的刘执嘉懵懂的记忆里搜索一番了——总不能一直糊涂地当人家的太上皇吧,哪怕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倒是手里的锄头是实实在在的。
“李媪,辛苦你了。”刘执嘉赶紧真诚地对李媪道。
然后,刘执嘉转头看向前来帮忙的女邻居:“张嫂,这几天就拜托你多照顾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没问题,乐意效力。当年要不是有您建的这两间屋子,我都得到村外路边野草地里娶生孩子呢,帮忙是应该的。”张嫂也是一脸真诚地对刘执嘉道。
原来,古人风俗,生孩子会选择在路边或者坟墓边建个临时的产房,一直到生下孩子满月之后才能回家。
刘执嘉家境富裕,自己不忍夫人野外受苦,就在村口建了这两间平房。平时用作堆放杂物,自己妻子或者村中其他妇人要生产时,稍微清理即可当作产房,极大地便利了众人。
这也是刘执嘉年纪虽然不到四旬,却因为德行而被村里尊称为“刘太公”的缘故。
刘执嘉领着李媪来到自己村中的正厅,然后走进自己房间,拿出十枚圜钱穿作一串以做酬谢。
“谢谢了,还是这钱好,又好看又好使——那个鬼脸钱是啥呀,现在我都用不惯。”李媪拿着钱开心地笑了,她知道是刘执嘉特意为她准备的。
“明天上午你就不要出门了,我帮你请王医师来。”李媪提醒道。
“那就最好了,谢谢您。”刘执嘉点头致谢。
王医师也是老熟人了,前面三个孩子的母亲看病也经常找他。
回头再走进产房,妻子李氏停下邻居张嫂正给她喂喝的红枣汤,对着他无力地微笑了一下,示意张嫂自己想欠身坐起来。果然是失血过多,李氏的脸惨白无一点血色。
“夫人别动,多喝汤水补补血。李媪说了,明天帮忙请王医师来给你看看。”刘执嘉快步上前按住妻子,然后看向芦席内侧的新生儿子。
和之前的三个儿子不太一样?这个更像母亲,脸色白净、婴儿褶皱也少,显得比一般婴儿好看多了,正闭眼沉睡着,也许是刚生下时哭累了?
刘执嘉心头一喜,父亲的疼爱本能瞬间被激发,他暗暗发愿要让自己的老婆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不过,他没有伸手去抱起儿子。当地风俗,出生三天内的新生儿,除了亲生母亲,自己的家人都不能抱,所以刘执嘉只是深深地看着儿子。
“好了,你快去吃饭吧,然后快点送饭过来给张嫂——忙乎大半天,张嫂可是累坏了。”妻子吃力地抬手示意刘执嘉出去。
“哦哦,应该应该,我马上去。”刘执嘉看着继续喂汤的张嫂,带着歉意地连声道。
“季儿呢?”
看着和自己一起跪坐在长几旁的两个儿子,18岁的刘伯和15岁的刘仲,刘执嘉皱眉问道。
“他呀还没玩够呢。”刘仲虽然只大不到五岁,却显得老成安稳许多,看了看房门外,埋怨道。
“要不,父亲您先进餐吧?”刘伯将自己陶碗中的粟米粥拨出一点,放入弟弟刘季的碗中,转头发出请求,“今天多煮了张嫂一份。”
刘伯没有提出自己去送饭给张嫂。自己已近弱冠之年,又是继母产子,委实不适宜进入产房的。
当然,今天刘伯没有跟着父亲下地,是因为父亲吩咐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家替待产的继母负责做饭的。毕竟从农作熟练程度看,与父亲还是相差一点的。
“我们就先吃吧。”刘执嘉端起陶碗,几乎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示意两个儿子。当然,心头对刘伯爱护弟弟的举动,还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