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中与众军士吃过午食,他才率队回府。
自后院进了门,人还没还得及下马,便见张巾领着一个小黄门迎了上来。
“殿下。”
郭宗谊看了一眼那眼生的小黄门,问道:“可是阿翁唤我?”
“正是陛下相召。”张巾不卑不亢的答道。
“急吗?我阅兵方归,还未卸甲。”他这次问向那小黄门。
小黄门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殿下,陛下召见了冯令公,并几名起复老臣、翰林修撰,正等着您呢。”
郭宗谊心有所悟,想来是之前所说为他找老师一事,阿翁的动作还是快啊。
“既然没有外人,我便着甲前去吧,以免诸公久等。”他说道,接着调转马头,朝东而去。
小黄门未及反应,郭宗谊便已跃出后院大门,高声叫了一句殿下,他便也抢过身边一匹,急追而去。
滋德殿中,郭威正与冯道、和凝等人闲谈,见郭宗谊着甲前来,不由得眼前一亮。
“谊哥儿今日怎么披起甲了?”郭威问道。
郭宗谊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叉手道:“禀陛下,臣今日去了右厢的兵营校阅卫队。”
“原来如此,穿着吧,倒也像个小将军。”郭威抚须笑道。
刚坐下,郭威又道:“今日唤你来,是给你找了几个老师,来,朕给你介绍一下。”
他抬手指向冯道:“冯公你已认识,便不再多言。”
右手微移,指向一个须发全白的紫袍老臣,道:“此老乃太子少师杨凝式,出自弘农杨氏,累朝老臣,俊才耆德,工于书法,长于诗文。”
郭宗谊连忙起身行礼,杨凝式的大名他是听过的,书法界承唐启宋之大家。
他拜道:“杨公的《韭花帖》技法精研、翰逸神飞,小子亦曾临过。”
杨凝式姿骇放浪,紫袍领上的扣也敞着两颗,若不是他年近八十,又半仕半退,怕早有御史参他君前失仪大罪。
他哈哈大笑,坐着拱了拱手,声音倒是硬朗:“殿下的字老臣刚刚也看过,笔法细腻,开合自然,点画之间雄姿英发,整卷观之又渊雅儒静,已有几分自家之意,敢问殿下,书学何人啊?”
郭宗谊一愣,他当然不能说学自赵孟頫、文征明等人。
心念急转,他答道:“学自二王、钟繇,亦临过李北海的碑帖。”
杨凝式眯着眼,抚着须,沉吟片刻,才开口:“好,殿下于书法一道,颇有天份,假以时日,当成一家矣。”
“杨公过誉了。”郭宗谊谦虚道。
郭威听杨凝式这等狂放之徒,对自家孙子也不吝赞赏,不禁喜上眉梢,再看这老狂生也顺眼了许多,他含着笑,继续介绍。
“这位是太子太傅和凝,擅诗词,能断案。”
郭宗谊起身施礼,和凝亦起身还礼。
“这是太子宾客李涛,李唐宗室,进士及第,工于诗文,为官清正。”
“这位年轻的是集贤殿修撰李昉,左侧更年轻些的是弘文馆著作佐郎吕端,此二人年纪与你大不了多少,但学识却远胜常人,冯相亦有青睐,作你老师或许不够,但替你讲讲经义,当不在话下。”
郭宗谊同样起身行礼拜见,而不以李、吕二人年轻而小视,二人急忙跳开,还以大礼。
郭宗谊这一礼,也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李、吕二人礼毕,回到位上,李昉二十多岁,留着短须,吕端则只有十七八岁,嘴上还都是绒毛。
这两人在历史上都是一代贤相,李昉工诗,为人宽厚温和,谨小慎微,为政不及吕端,但文学造诣却很高,《太平御览》、《太平广记》便是他带人编撰的。
吕端是恩荫出身,此时正青春年少,气度却颇为老成,“吕端大事不糊涂”,便是历史上宋太宗的褒赞。
若是自史书上看,这六人其实都不过尔尔,但在干戈繁多、文仕凋敝的五代,这已经称得上是当世俊才了。
“我已与诸卿说好,闲时便由他们教导你,课堂就设在弘文馆,冯相事务繁巨,五日讲一课便好,杨凝式年迈,亦五日一讲,和凝、李涛为主讲,李昉、吕端尚且年轻,便跟在你身边,侍讲侍读,常伴左右。”
众臣起身领命,郭宗谊也不能反驳,认命似的一拱手。
郭威见他脸色沮丧,有些不悦:“怎么,对朕的安排不满意?”
郭宗谊强笑道:“臣不敢,只是臣近日要还抚流民事,若是每日听讲,恐会力有不逮,误了朝廷大事。”
郭威闻言面色稍霁,他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这样吧,便每日学半天,你若有抽不开身的时候,可以告假,但得闲便补,如何?”
“谢陛下。”郭宗谊这才喜道。
郭威又捊着须,语重心长的叨念起来:“朕长于军伍,没正经读过几本书,昔年家微,你阿耶十来岁便出门行商补贴家用,亦没有专门上过学,到了你这一代,便不能再放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