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洛特确实老了,单手仅演练了一遍“王宫剑术”整个人就开始大口喘气,连和艾丽莎继续交手的力道都没有。
可他还是强撑着支起身体,装出一副还不错的样子,继续提着剑挥舞,就像一个时日不多的老头总想着将自己所剩无几的东西交托出去。
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脸上已经红肿到极点,嘴角却不肯认输的说着“来,快点,把剑提高点,剑锋对着你的敌人。”
这时候艾丽莎就会干脆利落的将他手里的剑夺过来,然后轻轻吼上一嗓子“够了老头,你输给我了。”
到了这时候维斯洛特才会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然后笑着放下手中的剑,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使唤仆人送上一壶上等好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
上层的老人们都喜欢跟年轻人诉说过去,就好像这样能抗拒时代的洪流,将曾经的自己一点一点重现。
“维斯洛特老爷,您能去大厅一趟吗?”穿着白色女佣服的仆人急切走来。
她们通常不会表现出这个样子,维斯洛特雇佣她们时,花了比其他庄园高一倍的价钱,除了喜欢唠叨外,这位老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她们当然也乐意保持自身的修养和操守,尤其这位老爷没有一位能够继承庞大家业的正统子嗣,而他本人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了。
“出什么事了?我在练习剑术的时候可不喜欢被打扰,艾丽莎,不,凡尔威女伯爵阁下也同样不喜欢。”这性格古怪的老头连艾丽莎的伯爵身份都拿出来吓人了,可想而知他现在的情绪有多么糟糕,他刚刚一定又想起了过往的年轻岁月。
“抱歉,伯爵阁下。”女仆人躬下身,面露难色,“大堂突然来了几位警官,说是要找老爷了解一些情况,好像,好像和贝隆老爷的死亡有关。”
“你刚刚说什么?贝隆死了?”维斯洛特握紧拳头,两撇眉毛皱成一条直线。
艾丽莎抖了抖腿,开启灵视,维斯洛特的气场呈现出赤红和暗沉,表明他现在非常愤怒,非常悲痛。
这也难怪,那些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老家伙们好些年前就走了,最后就只剩下贝隆和他,可现在连贝隆也死了,“皇家骑士团”的故事似乎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老头,我们得先去问问情况,贝隆的死肯定不会是一桩简单的意外。”艾丽莎拍了拍维斯洛特的肩膀,将这个渐渐与时代脱钩的老头拉回现实。
“那老家伙昨天还在和我拼酒量呢,我居然会输给他。”维斯洛特轻声呢喃,满是褶皱的脸上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真是难看极了,“是的,我们该去问问情况,不过,艾丽莎你别期待能从那群家伙嘴里问出点什么,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对着底层的平民挥动那支该死的左轮。”
“我当然明白,可你也该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无论怎样,贝隆都无法活过来,你需要冷静,冷静地说出一些有用的,别忘了,我已经继承了爵位,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动用自己的关系去调查。”艾丽莎关闭灵视,轻声说。
“好吧,我们先去见见下面的家伙。”维斯洛特斜过脑袋,深呼吸。
大堂的门洞开着,两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软帽的警官们原地等候着,像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让人喘不过气。
艾丽莎站在螺旋楼梯向下俯视,目光凝视在警官的肩膀上,那里清一色镶嵌着三枚银质六角星,这是督察的标志。
“快,告诉我,贝隆是怎么死的?”维斯洛特朝着领头的警官大喊。
“维斯洛特先生?”领头的警官转过头,“抱歉,贝隆·卡斯特已经身亡,他的尸体于今日早上在书房被发现,死因是自杀。”
“自杀?别开玩笑了,那家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的生活一直都很正常,甚至在昨天他还邀请我一起出海垂钓巨鲨。”
“如果真的是自杀,你们就没必要再来这里做调查了。”艾丽莎冷着脸走上前,“艾丽莎·凡尔威,你们应该称呼我伯爵阁下。”
“您说的很对,伯爵阁下。”领头的警官低身,“弗莱士·巴尔罗德督察向您致礼。”
“督察先生,关于贝隆·卡斯特的死亡我希望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推论,他和我已故的父亲有不少交情,我们现在同属于一个俱乐部。”艾丽莎语气严肃。
“也许你们不会想知道的。”弗莱士呼出一口浊气,“他把一根削尖的木棍插入了自己的太阳穴,面朝玻璃窗跪着,地上用血写着他的遗言。”
“我有罪,这罪和世界等同。”弗莱士用低沉而柔和的嗓音念出这句,仿佛他亲眼见证了贝隆的死亡。
“督察先生,你确定这不是什么三流作家写的恐怖故事?我认识贝隆先生很多年,他不是一个会选择自杀的懦夫,好吧,就算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会用这种看起来像是邪神祭典的方式自杀。”艾丽莎轻声质疑,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弗莱士身旁的黑发女督察,立刻收了回来。
艾丽莎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是一道充满质疑的目光。
“女伯爵阁下,您刚刚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字眼。”弗莱士说,“您说了‘邪神’,在女神的庇护下,很少有人会说出这个令人忌讳的字眼,尤其是女性。”
艾丽莎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质疑,挺直腰板,居高临下:“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神秘事物抱有很大的兴趣,如同我参加骑士俱乐部一样,它们都是我热爱的东西,你难道要因此怀疑我,怀疑王国的一位女伯爵?”
“不,我们当然不会怀疑您,这只是正常的询问,贝隆的死太过蹊跷,不是吗?虽然那句话听起来像是遗言,但要完全认定为自杀,我们还需要一些客观的证据,贝隆先生的儿子告诉我们,他曾经在一间地下交易所购买到一把所罗门帝国时代遗留的宝剑,但现在那把剑失踪了。”
“所罗门帝国的宝剑?你是说那把杜兰德尔?”维斯洛特想到什么,脱口而出。
“你知道?”艾丽莎看着他,眉头紧锁。
“贝隆前几天跟我说过,他在希尔斯顿的商贸中心地下二层从一个农夫手上交易到一柄名叫‘杜兰德尔’的大马士革重剑,花了整整3000金镑。”维斯洛特说,“他原本打算拿到俱乐部给大家长长眼的,可惜再也等不到那天了。”
“只有这些吗?”艾丽莎神情复杂。
她有些担心,如果那把剑是非凡物品,贝隆的死自然不会是意外,极有可能是精神受到污染,倘若维斯洛特也接触过那把剑,他也许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维斯洛特对艾丽莎的口吻感到一丁点惊讶,这丫头的样子像是质问,又像是......担心。
她可从没有露出过这幅表情,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已经80多岁了,连剑都快提不动了,也该是时候下去找老朋友了。
维斯洛特忽然笑了,“当然,就只有这些,也许贝隆还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那老家伙总喜欢把秘密留到最后一刻才说出来。”
艾丽莎释怀不少,切换表情,转过身面向弗莱士和那名一直在用“质疑”的目光打量她的女督察,“看来,我们这没什么更重要的情报了,督察先生。”
“我看也是,接下来我们会前往希尔斯顿的商贸中心查找那名农夫的下落,如果维斯洛特先生想起了什么,可以去找警察厅的莱纳督察汇报,他会通知我们。”弗莱士微微躬身,“女伯爵阁下,期待在女神的引领下能再次与您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