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奴本拟老爷能够明白她身为女性的先天弱势,免去这场粗活,谁知慈航眼中男女一视同仁,根本不为所动。
何况这里就俩人,你不干的话,那就只能我干。
好歹咱也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架子怎能不端起来?
少女见没办法改变慈航主意,只能哭丧着脸,拿起尖刺,在鳌鱼头顶如凿冰面一般,埋怨的戳起来。
就听“嘭嘭嘭”闷响声不断,尖刺如凿巨石,握不紧便要扭伤手腕。
鱼奴在族中干的大多都是编织一类的活,不多时便把手腕扭伤,痛的她眼泪直流。
瞥了眼顶着个大灯泡盘膝的慈航,她心中一片委曲,不由一边凿,一边埋怨:“哪有让女孩子做这种事情的,分明是个大魔王,怀魔王!”
慈航耳朵微动,自是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修成“清净之心”后,他的心态已然变得平和,轻易并不动怒,只催促道:“快点凿,天亮之前,我就要见到丹珠。”
鱼奴见他催促,直想撂挑子不干,可又想到曾经惨遭屠戮的族人,心里便生出一股坚韧,“鱼奴啊鱼奴,只是这一点点挫折而已,族中长辈可都在海中看着呢。”
她擦了擦眼泪,又握紧尖刺,一下一下的开始凿。
从夜晚凿到风暴收歇,直至大太阳高照,方才取出一枚人头大的白色丹珠。
慈航从对方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宝珠,目光在她红肿的手腕上略微停留,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叹息。
前世越王勾践被夫差所擒,各种羞辱试探其心,勾践憋得心里几乎变态,最后却也成功取得对方信任,被放归回国。
今日鱼奴宁愿如此也要取珠,可见其心中仇恨之深。
这一场冤孽,怕不是唯有一方死绝方能解除。
他心中转过许多想法,面上却不显露,反而丝毫不顾及其艰难的状况,近乎冷酷的道:“还有另一条鳌鱼,天黑之前,我要见到丹珠。”
听到这话,鱼奴委曲的咬着银牙,珍珠般的眼睛中隐含泪光,却没有多说一句,而是颤抖着手再次拿起尖刺,游向另一条。
她的手腕已经肿的没办法用力,只能用胳膊夹着尖刺,一下一下的硬凿。
这般从正午一直凿到天黑,太阳晒的她全身发红,皮肤火辣辣般的疼痛,终于将一颗发光的白色丹珠取出来。
圆月高悬,海面波光粼粼,鱼奴狼狈的用红肿的胳膊捧着丹珠,嘴里叼着碧水刺,将之交付给老爷。
望着面前人头大的宝珠,慈航面色复杂,“汝可知,修道要比凿珠难千倍万倍,其中的磨难跟痛苦,更是连言语都难以叙述。
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鱼奴俏脸苍白,银牙紧咬着尖刺,脸色仍然坚定。
慈航点点头,接过宝珠,装入玉净瓶中。
鱼奴忙又将碧水刺递过来,慈航微微一笑:“老爷我除了这一瓶子水,身无长物。这根碧水刺就送给你吧。”
说罢,他脚下生出白云,恍若舞台中洒满干冰,漫卷的白雾蔓延至脚下,登时托着二人升上天空。
鱼奴身为鲛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海面,何曾经历过这种事,瞬间惊叫一声,吓得跌坐云头,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却被慈航一把拉住。
将她轻轻扶定站稳,也不理对方稍显惊慌无助的目光,照旧面无表情。
此刻圆月高悬,银霜遍布天地,凄冷的罡风吹过鱼奴娇躯,吹得她一阵发冷。
见她哆嗦个不停,慈航不由真气运转,散发出一股温暖的热意。
热流如同暖炉般驱散寒风,让鱼奴顿时舒服不少。感觉到这一切,她不禁诧异的抬起头,正巧对上慈航那双淡然的目光,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怪异:“这个大魔王,似乎也不像想象的那般无情嘛。”
想罢,索性便靠近一些,体会更多温暖,她凿珠已有一天一夜,本就身心俱疲,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全凭意志支撑,此刻有了依靠,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对方背上。
慈航并非不近人情之辈,索性放出三尺气墙,将她拢住。
当天光再次亮起之时,鱼奴悄然苏醒,这一晚是她睡过最安稳的一觉,恍惚间突然有了靠山,再不用担心被杀掉、被祭祀,再加上又累一整天,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竟睡的格外香甜。
等到她在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云中,周围一层无形气罩保护着她不被罡风侵害。
旁边则是蓝天白云,下方又是碧海波涛,风景迅速向后倒退。
大概是恐高的缘故,鱼奴惊的瑟瑟发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看都不敢多看。
对此,慈航只是轻瞥一眼,便不再过多关注,依旧乘云疾飞。
这一路往东,风驰电掣,经过无数岛屿,终是不见海岸。
二人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中,支撑到下午。
鱼奴蜷缩一整天,四肢早已僵硬,又逢着肚子咕噜噜一直叫喊,弄得好不羞涩。
终于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彼时夕阳火红,笼罩了半边云天,海面上浪花波光粼粼,飞鸟随风习习,时有鲸鱼跃出水面,发出空灵的鸣叫。
鱼奴虽也曾见过类似的风景,不过大多都是在海上仰望。
此刻身在天空,向下俯视,景色又觉不同,不由看的入神,甚至一度忘记饥饿,忘记恐高。
见她如此,慈航悄悄使云头减速,缓缓停在空中,飞的太快太急,万一再吐自己一身,难免会让人恶心。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无垠的大海上空,二人默默静坐云端,观天地沧海,月升日落。
等到大海沉沉落入海平面,鱼奴不由得檀口微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壮阔的天地盛景,总会让人心胸开阔,至少能让让她短暂的忘记所有烦恼,“老爷,太阳是否是落入海底,为何我一直没有从大海中找到过它?”
慈航看了她一眼,知她是故意询问,避免尴尬,便配合道:“日落之地名曰‘汤谷’,谷中有扶桑之木,太阳飞累了,便在树上休息。”
本来只是缓解尴尬,不曾想慈航三言两语,竟为她打开一方新的天地,鱼奴美目流盼,瞬间对汤谷生出好奇,又对慈航的博学感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