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进专案组,方磊依然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依然像个没人在意的局外人。从医院回来,局长单独见了他一面,告诉他高空坠狗致人死亡案已经安排其他人去办了,而之前那起凶杀案迫在眉睫,让他回组,听候安排。于是他就来了,试图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投入进去。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跟他解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目前的进展情况,也没有谁对他为什么坐在这里提出疑问。他就像个透明人,似在又似不在,默默忍受着被忽视的苦楚。
“……情况就是这样,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队长蒋健发完言之后罔顾四周。
“那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大家就去忙吧……”
“我有问题!”
刚准备起身离去的一众专案组成员纷纷停下来,朝后看去。只见方磊微微举起了一只手,像个小学生一般,仿佛有什么不会解答的数学题需要问老师,却又怕同学们笑话似的。
“哦,是老方啊,”蒋健笑了笑,“我都忘记你在这儿了。说吧,有什么问题?”
“我的任务是什么?”方磊一脸认真地问道。
“你的什么?”
“任务。我的任务。”
“哦哦……”蒋健恍然大悟,夸张地一拍脑门,“瞧我这……那个,你对这个案子熟悉吗?”
方磊摇摇头。
“那这样,小王啊,你先把本案的卷宗给老方复印一份,让他先熟悉熟悉案情,然后下次咱们开会的时候,再看看你能干点啥。你看这样行吗,老方?”
方磊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的情绪。
于是就这样散会了。方磊拿着一叠小王递过来的案情卷宗,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泡了一杯碧螺春,戴上老花镜,翻开了卷宗。
这个案子比玫瑰园小区里的坠狗案要残忍得多。
半个月前,某私立学校的舞蹈老师顾新月发邮件跟学部请假,声称家里母亲病重,要回老家一趟。学部给她批了半个月事假,并且让她随时保持着沟通。据了解,她的老家在河南开封,差不多有一千公里的路程。
半个月过去了,学部试图联系顾新月想问问她是否准备好要回来上课(五年级就她一个舞蹈老师,学生已经落下两堂课了),结果发现她失联了。电话打不通,微信和邮件也不回。学部负责人觉得奇怪,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她老家的父母,得到的回复大大出乎意料。她的母亲根本就没有生病,顾新月也从来没有回去过。不仅如此,顾新月跟父母关系不太好,已经大半年都没有联系了。学部觉得不太对劲,立即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随即找到了顾新月在本地的出租屋——距离学校五百米不到的一个居民小区。破门进去后,警方发现屋内收拾得很干净,衣橱里和床上都空荡荡的,牙刷、毛巾等日常生活用品都被清理掉了,但书籍、家用小电器、手机充电器、健身器材却留了下来,冰箱里也有吃剩的饭菜、水果和酸奶。没有顾新月的踪迹。
随后,警方在反锁的储物间里发现了一只小型贵宾犬的尸体。它是被活活饿死的。碗里的狗粮吃得精光,门和柜子都被她爪子扒坏了。据法医的判断,它死了至少有一星期了。
显然这一切相当蹊跷。警方试图去物业调取本楼幢的监控,得知物业的监控只保存一个星期,系统就会自动删除一周前的监控,故没有任何价值。保安倒是记得顾新月这个大美女,但对她最后一次出入小区却毫无印象。
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的侦查结果:手机关机了,定位不到方位;虽然她实名买了车票,但并无上高铁(无检票记录);所有在本市的朋友半个月内都没有见过或联系过她;她的微信朋友圈也停更半个月了——在此之前,她是一个非常热衷发朋友圈的女孩;酒店网吧等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地方均没有她的登记信息;银行卡、支付宝、微信近半月之内均无任何取现或消费记录。所有的信息都在证明一件事情: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通常来讲,一个成年人的消失有很多原因——因为失恋或者心情不好,把所有通讯设备关起来消失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又回来了。即使狗狗被饿死在屋内,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一点,顾新月是个年轻人,她或许还没完全弄懂对一条生命负责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同事反映,今年年初曾在医院计划生育科的走廊外遇见过她。当时她一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见到同事后显得很尴尬,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警方通过事后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她曾堕过胎。但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还有一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她自杀了。距离本市三百公里的另一座城市靠近东海。她完全可能搭乘出租车去到当地(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有消费记录,可能用的现金),然后像电影中演的那样,把行李扔到沙滩上,独自一人走向辽阔而致命的滚滚海浪。本地警方已经跟沿海城市的公安部门取得了联系,对方已经派人到海岸边排查,截止目前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或者尸体。
当然,按照刑警队内大多数人的推断,这个叫顾新月的舞蹈老师很大可能已经遇害了。依照现今刑事科学水平而言,除非运用高超的反侦察手段有意掩盖证据,否则不太可能让一个大活人眼睁睁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因为确实没有发现尸体,所以案件初期只能按照失踪案处理,等过了几天没太大进展,便会很快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