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整个琉璃厂也跟渐渐着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人们夜生活也是有的,但无非是一些酒局、饭局甚至于赌局一类。
好听唱的奔戏楼子喝茶嗑瓜子儿听角儿,好听说的奔茶楼听说书的讲水浒三国,好喝的奔小酒馆饮上两杯,好色的则直奔八大胡同找相好儿的就是……
这当中,唯独没有大晚上奔琉璃厂来看东西的,不为别的,黑灯瞎火的最易走眼,谁会平白无故的当这种二愣子。
韩子奇走在空荡荡的琉璃厂大街上,不紧不慢,脚步踢踏起地上的尘土,从东往西溜着。
趁着夜色尚未完全暗下来,韩子奇左手提了一牛皮小箱,右手则拎着一坛太白居的二锅头并着三个油纸包好的卤菜,想着去泛古堂找佟奉全喝上两杯。
佟奉全早他六七天回来,韩子奇除了想让对方看看他皮箱里装好的水仙盆之外,也想朝他打听一下龙门石窟的事情。
算算时间,佟掌柜在洛阳也呆了足足半个多月,有自己送他的照相机和胶卷,想必他留了不少的小样儿。
脑子里既想着事情,不觉间韩子奇已经到了泛古堂的门口——
两间铺面隔的并不算远,尚珍阁在东侧更靠近延寿寺街,泛古堂则在最西边,离南北柳巷比较近,不过一里路的样子,十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和韩子奇想的一样,因时间尚早,泛古堂还没上板儿,他刚准备抬脚进去,就看到佟奉全送着一背着箱子的郎中从店铺走了出来……
“……虽看上去出血挺多的,毕竟没伤到要害,仔细将养几天也就好了,不管出多大的事情,总归值不过一条人命,佟掌柜您可要多劝劝这小伙计,可不敢再寻短见了!”
那医生一边朝门外走着,嘴里一边止不住的朝后边的佟奉全不住的叨叨着。
“王大夫,我记得了,再不敢让这孩子往死路上走了!”佟奉全连连点头,顺手掏出两块大洋塞进了那郎中手里。
“您受累,请慢走。”
“让那孩子注意休息,过三天后到我那儿换药……”郎中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佟掌柜,您这是……”韩子奇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韩掌柜,早知道您回来了,我一直想着抽时间去拜访您,谁曾想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这几日一直没抽开身,您见谅。”佟奉全双手抱拳连连致歉道。
“不敢不敢,您是前辈,该我先来拜访您才是。”韩子奇赶忙推谢道。
“哪里,您可救过我一命啊,自当该我……”佟奉全又准备推脱。
“佟掌柜,您这是碰着什么事儿了,听刚才那郎中所说,贵店有人受伤了?”韩子奇赶忙转移话题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佟奉全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边把韩子奇迎进店里,一边开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古玩这行当里,最怕的就是打眼,第二怕的则是有人暗地里使绊子,被人套路了往往都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自己个儿偷悄往肚子里咽罢了。
佟奉全吃了一个大亏,但韩子奇和他有救命的干系,二人一同坐了几天火车,更亲眼看过龙门石窟被偷被砸的场景,感同身受,虽接触时日尚短,但已经算得上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了。
此刻听闻小友关心自己,心中委屈再也忍耐不住,一股脑儿的把近日所遇到的事情朝韩子奇吐了出来……
说来这佟奉全也是个有主角光环的主儿,在洛阳城的一家古玩店里,佟奉全也碰到一北宋官窑的物件儿——汝窑三足奁。
宋汝窑的东西,那绝对是见一件少一件,有着韩子奇在窜货场捡漏天青无纹水仙盆一事在先,佟奉全毫不犹豫的拿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在洛阳买了那汝窑三足奁。
“整整五千块大洋的东西啊!”说道这里,佟奉全咽下一杯苦酒,伸出一个巴掌颤巍巍的在韩子奇面前连着抖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