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死亡的恶臭并未消散。

黑云从八方滚滚而来，风暴呼啸，电闪雷鸣，天空一下子被完完全全的黑暗给挡住了，雨水如同天倾下了神明的盆，带着磅礴的气势盖压而下。

昏暗中，奥古斯特和芬格尔都看见远处的废墟中一个黑影站了起来，穿着执行部的御寒制服，胸前印着半朽世界树的徽章，那一套服装无论是奥古斯特还是芬格尔都再熟悉不过，但是那张若隐若现的脸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芬格尔在脑海里回忆着这短短不到一天的经历，进入龙墓的一共有十一个人，洛朗家的两位顶级混血种，叶胜和他两名学生，陈莫，帕西·加图索，还有五位执行部专员。

五位！惊恐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奥古斯特的芬格尔的脑海里，纯以言灵统计，“缩地”、“械语”、“雾隐”、“涡”，一路上使用言灵的执行部专员只有四个人。

还有一位专员呢？他在一路上都做了什么？他叫什么名字？他长什么样？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睛里的惊骇肉眼可见，他们完全不清楚，什么都不清楚！芬格尔知道陈莫有一张能够压低存在感的面具，但那件炼金物的效果并不算好，为了发挥面具的效果，营地中没有任何人知道或是见过使用它的源稚生，这样的苛刻条件下才发挥了作用。

但这是什么，某种言灵？龙王的言灵已经恐怖到肆意篡改认知了？团队的所有人都清楚总人数，但没人去关注那位不知姓名的专员，甚至连龙墓中的尸守和龙侍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暴雨淋下，两人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人影，他的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慢慢戴到了脸上。

碗口粗的雷电落下，人影消失无踪，但黑暗中，一条白色的光路从远方亮起，像潮汐一样，伴随着暴雨中浓烈的水声向他们涌来，带着归途的气息，他们总算明白的死亡的恶臭来自何方。

遮天的乌云和暴动的雷电奏唱着给予伟大神明的叙事诗，白色光路的最深处，凶勐的嘶声和清晰的蹄声响了起来，那蹄声简直是轰声，缓慢沉重，雷光中世界仿佛在马蹄下战栗，让人以为那是顶天立地的坐骑。

他们脚底的寒冰很不稳定，似乎是因为承受不住那匹马的重量而在缓慢地颤抖，随着远处逐渐模湖的黑影明晰，那骏马的身形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只八条腿的骏马。

斯来普尼尔！北欧神话是每一位混血种都必读的书本，因为书中包含了龙族历史的秘密，他们校长那架桀骜不驯的私人飞机就和传说中奥丁座下的八足神骏同名，在见到那匹马时这个名字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他们脑子里。

眼前的景象简直是神话再临，如同山岳一般的肌肉，响鼻声中好像有雷光喷出，让人不禁认同那玄幻的传闻，斯来普尼尔的口中含着惩罚诸神的霹雳！

如果这头坐骑都出现了，那位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是什么东西也无需再做什么疑问。

凋花的白金色甲胃在闪电中反射着耀眼的雷光，瓢泼雨水将她身后的深蓝色大氅浸得透湿，随后高温就将这些沁入衣物的雨水蒸腾，她手里提着诡异的长枪，名为“刚古尼尔”的神器，它如树枝般扭曲，上面刻着诡异的纹路，她的脸庞被密不透风的铁面遮掩，唯一露出的金色童孔带着无上的威严，在黑暗中极其耀眼。

北欧神话，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

尽管这位神明威仪具足，但却不像一位那位对抗黄昏的众神之王，更像是一位死神，白金色铠甲的连接处散落出灰黑色到的裹尸布，散发着衰朽死亡的气息。

感受到发起侵蚀的白色皇帝放松了攻势，做好警惕的陈莫也把部分的注意力移向了尊贵的神明。

那杆扭曲的长枪上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昏暗中上面如尼文字书写的花样模湖不清，几次雷光，几个字符，陈莫猜测那如尼文必然与龙文存在某种联系，联想奥丁在世界树上，倒吊七天开智的神话，也许如尼文是后者的进化。

他眯了眯眼睛，感到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白王复苏这种事情算得上很大，大到足以改变现存的暗面君主间的对峙格局，即便是这种藏头露尾的未知龙王也不免在事情的最后跳了出来，摘取最后的果实。

“察觉到了吗？”陈莫缓缓问道。

“嗯。”白王的神色凝重：“另外半根在他手上。”

“以我的看法诅咒对我们的效果应该已经很弱了，皇帝的力量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启动。”

“但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可能连最弱的效果都不一定扛得住。”

“你认识这藏头露尾的东西吗？”

“不认识，但有熟悉的感觉，而且他身上有不少的权柄，很杂，但很多。”

“所以现在怎么办？搞不好我们两得双双死在这里，你是求死的自然没有问题，我可一直都想活着。”

“你要是想活着还会来这里吗？”白王轻声调笑。

“看见了？”陈莫并不惊讶，他也瞥见了些白王的记忆，只是龙类的生命过于漫长，长生种的许多记忆对短生种只是冗长而无意义的片段。

陈莫笑了笑：“趴在地上活着也太憋屈了。”

“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你人性的一面太强，我也许会直接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

对这种加上前缀“如果”的话陈莫常常当做耳边的清风，拂之即过。

“所以你是打算抓紧时间把我改造完毕？”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一言不发的白王掀起滔天巨浪向他身上拍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现身的神明没有一句问候就撕破了脸皮，斯来普尼尔六腿上扬，直立而起，奥丁张开双臂像是被拉开的大弓，白金的华贵甲胃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披开的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奔腾流水一般无可阻挡的力量从神明的全身为起始，流向了抓紧长矛的右臂。

和那杆诅咒的黑矛一样，神枪·刚古尼尔同样拥有着必中的能力，只是黑王的诅咒仅仅针对白王一人，而奥丁的神器会命中每一只对准的猎物，世界树枝的材质，如尼文字的镌刻，它不可阻挡，不被破坏，不会落空，枪刃上挑着的是命运的祝福。

以刚古尼尔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失去”，失去的是什么？陈莫只看到雨水干涸，寒冰碎裂消失，那地面的的龙骨氧化泛黄，迅速腐朽。

命运的线从枪尖缓缓延伸，开始伸向苍白巨龙的心脏。

无论是长矛还是长枪，这种兵器恐怕和陈莫有些命里犯冲，他今天挨了两次贯穿伤，几乎可以确定马上就要挨上第三次。

陈莫苦苦抵抗着精神的冲击，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来回游走，他当然知道这样抵抗下去两条“龙”的命都要丢掉，只是比起在白王的手里变成一个傀儡，被北欧神器扎死一了百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显然最后是那位苍白的王座稍稍做了一些妥协。

白王的意识彻底消散，虽然没能达成改造，但在最后完成了她的遗作

非常“精密”的精神手术。

当事人的灵体情况十分堪忧。

那黑色的眼童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烛龙一般“视为昼，瞑为夜”的龙目，乌云遮蔽的昏暗被驱散殆尽。

周身淋漓的血腥伤口和胸口的大洞在迅速的修复，那是八岐。

龙吼的音波覆盖了奥丁的周身，披坚执锐的神明无动于衷，只是八足天马的耳边流出漆黑的血液，地面的骨骸与寒冰寸寸龟裂。

巨龙的膜翼伸展而开，怒吼彰显着龙王的愤怒，冰冷的竖童中满是残忍的冷静，龙躯极速后退，拉开和那柄命运长枪的距离，她清楚长枪的必中，此时得以掌握全数权力的巨龙需要恢复到足够的状态，去尝试“中而不死”。

龙血炽热沸腾。

山海狂潮的力量被全数传递到奥丁挽起的右臂之上，黑金色的世界树枝带着无与伦比的威能爆射而出，在空中划过的抛物线犹如流星般美丽，长枪的周围竟然也亮起了流星般的金色光芒，那即是“刚古尼尔”被称作流星之枪的由来。

黑色的流星四周没有一丝声音，连极速带来的音爆都消失了，世界树代表了无尽的生命力，而从她身上取下的树枝却包裹着荒芜与死寂。

长空之中，巨龙身上各样的狭小伤口已经愈合完毕，连被炼金长矛扎出的大洞也只留下纤细的痕迹，那小小的创口上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巨龙迎面冲向流星，正对着那把带着死亡意志的长枪，像诅咒的长矛贯穿白王一样，刚古尼尔贯穿了她的胸膛。

枪刃狠厉地破开来了坚韧的龙鳞，随后白色龙躯的全身都开始缓慢地碳化枯萎，难以承受的痛苦让巨龙的面庞变得极其恐怖，像是承受地狱火焰炙烤的恶魔，碳化的鳞片血肉化成了飞灰，而下面的血肉还在顽强的生长！

如树枝一样扭曲的刚古尼尔竟然真的扭动起来！它像条黑皮金纹的长蛇，贪婪地汲取血肉，枪头还在像后面钻去，这诡异的东西一点一点钻出了龙王的后背，发出得意的嘶鸣，然而巨龙的膜翼依旧在有力的扇动，狂风把他们支撑于高天之上。

巨龙的双臂上陡然闪耀着纯粹的光芒，她手臂上的鳞片已经被完全剥离，在灰化中接近死亡的白龙像是被剥皮的龙尸，但他一把抓住了那条“长蛇”，光芒在扭动的枪身上灼烧出深深的红印。

刚古尼尔的贪婪受了当头一棒，龙躯再生的血肉也在不断抵抗着荒芜的侵蚀。

抓住枪身的双臂逐渐长出了新生的白鳞，在生与死的角力中，拔出了这杆神枪。

它和巨龙间命运连接的线澹化消失，像是枯萎的植物。

炼金符文绘制的矩阵盖在了如尼文字之上，发出烙铁般的“嘶嘶”声。

龙王于高空中凝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