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叫我苏笑。”
平静的眼眸自然而然地对上陈墨的视线,宛若深海。
对视总能拉长人类对时间感知的正常尺度,几秒的对视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而陈墨也不再尝试用最为擅长的言语去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才刻意接管、打破、重组谈话节奏的尝试已经是极限,再进一步,就有点失礼了。
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起码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叫做苏笑的陌生人脾气不错——在眼下的局面里,对方并不准备从一开始就用绝对的实力来缴获话语权。
当然,言语交锋失力的话,实力必然会碾碎一切——这是人类不可控制的本能。
所以,在对视中沉默的刹那,陈墨已经决定好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交流。
他的心情不错,甚至开始期待了起来。
“你和我想象中有点不同,但又好像一样。”
挂着干净的笑容,苏笑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二人身后各自出现一张同样由玻璃制造的太师椅。
落座之后,陈墨用一声“哦?”作为回应。
或许是感受到了毫不遮掩的期待,苏笑却又同样跳跃着思绪开口。
“无意冒犯,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陈墨迟疑着牵动肌肉,就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虽然这不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也不值得夸耀,但我确实能通过这种能力感知到你的痛苦。”
似曾相识的动作,似曾相识得方法——苏笑指了指太阳穴,笑容敛去。
“我觉得我或许有能力给你一些帮助,或者是……引导。”
陈墨注意到最后两个字的力道有些不同,同时错开了视线。
“引导……”他重复着苏笑强调的词语。
“你也可以理解成探讨,毕竟……在宇宙死亡之前,没有任何人,拥有定义任何一件事的资格,特别是关于生命意义的探讨。”
嗯?
陈墨有些意外地抬起眼,这好像是……
“是的,一部很有趣的电影,一句很值得回味的台词。”
苏笑用手指敲击着透明的扶手,“我很喜欢。”
陈墨自然知道这句台词的出处,而且这句台词还是他自己写的。
“谢谢。”
“呵呵,”苏笑轻笑一声,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稳定而有力。
“宇宙死亡之前,”他直接跳过了对陈墨该有的褒奖环节,开始了所谓的引导。
“最妙的就是最开始的限定部分——宇宙死亡之前。
我问过很多人,大家好像都认为宇宙是会死去的,冰冷的热寂论,暗能量导致的宇宙大撕裂,宇宙黑洞化,真空亚稳态,宇宙大反弹,等等等等,都在说明一件事,宇宙必然会死。”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看似拗口实则算不上多么惊世骇俗的推论。
“死了,就没有意义了,再是有争议的问题都不需要纠结定论,因为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陈墨听得很认真,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宇宙的存在,一切的意义才有意义,同样的,我们把尺度放在个体身上,”恒定敲击的节奏突然一停,“你身上。”
陈墨童孔一缩,像是被吓到了。
“我身上……”他皱起了眉头。
“对,你身上,如果你死了,你所在意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别人的看法,你追求的梦想,割舍不下的感情,等等,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死了,对你个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墨缓缓垂下了头,随着苏笑语速的加快,眼神逐渐放空。
“是啊,如果我死在今天,那我追求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听到陈墨带着唏嘘茫然的自语,苏笑笑了,摇着头笑着,放轻声音道。
“错了,其实死亡不是结束,一切都还有意义,只不过意义在于让你更加痛苦,让你更加不舍,让你在近乎无尽的折磨里懊悔,品味痛苦,直到你回想起任何一件事都会感到恐惧的时候,你将迎来……”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同样的话,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可在梦魔里,由苏笑这样的人无比认真地讲述……挺有说服力的。
听起来很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只不过更着重于精神煎熬。
“地狱?”
苏笑继续摇头,否定了陈墨。
“不,是轮回,你将带着全部的恐惧逃避过去,然后从选择从新品味痛苦和恐惧。”
“你无法呼吸,你被迫挤在囚笼里,十个月后,你费劲力气找到生门,经历碾碎骨肉一般的苦痛,大口的呼吸着对你而言十分灼热、苦涩、锋利的空气。
你痛苦地哭泣,脆弱的皮肤暴露在各种射线之下,寒冷,刺痛、但你无能为力,在粗糙和砂纸一般的手掌禁锢之下,你开始了被他人支配的岁月。”
“而这,仅是轮回开始的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