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业在监视器后端坐，手里捧着一杯保温茶，看着旁边的杨浩有模有样的执导拍摄。

年轻人虽然经验少，但是学得快，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能稳当多了，虽然跟经验丰富的黄河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但作为执行导演已经是绰绰有余。

严格按照剧本和分镜脚本来拍摄，根本不用多拍几条追求不同的效果，因为他提供的就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拍摄进度不慢。

剧组拍摄了半个月，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的进度，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杀青，不过比起原片花费的四十多天拍摄时间，也没节省多少时间。

今天的这一场戏是在渝市的交通茶馆拍摄，主要是将包世宏跟一群民工谈判的剧情。

茶馆不大，老式木架结构，头顶的房梁参差不齐，灰黑的砖瓦和斑驳的墙体透露出独特的年代感，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剧组的机器设备全都架好，灯光、录音也都准备完毕，清场之后准备开拍。

镜头前的报幕板上写着《疯狂的石头》，第一幕，第四场。

“预备，开机。”

“撤板。”

“开始！”

杨浩的声音响起，罗严饰演的包世宏便一手夹着一根烟，一手比划着，用方言说道：“小船要过千番浪，大水不淹一家人，袍哥人家从不拉稀摆带。

我也是道上混过两天的，规矩嘛，也懂点，今把大家请起来就是希望跟朋友们沟通沟通。罗汉寺这块请大家高抬贵手，给兄弟一个面子。”

李德业看着罗严的现场表演，心中暗赞实力派就是实力派，现学方言都能拿捏得住，台词说得还这么好，这钱花得值。

交通茶馆的戏份基本上都是包世宏的独角戏，赶上罗严状态好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能顺利拍完，剧组很快就转移到下一个场景。

晚上还有拍摄任务，但是剧组连轴转比较辛苦，于是李德业便让后勤准备了丰盛的火锅大餐犒劳一下大家。

渝市的火锅当属一绝，吃得剧组的众人大呼过瘾。只有李德业肠胃不太好，单独点了一份清汤火锅，然后吃着吃着身边就多了几个人，显然都是被辣得受不了了。

吃完火锅，剧组转移到摄影棚里，这是他们租下的一间大厂房，被改造成了两部分，一边是摄影器材存放间，另一边是仿造搭建的一比一还原的半开放下水道，电影里钻下水道的戏份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虽然下水道是假的，但是通道里的污泥却是真的，只不过是从河滩等其他地方铲来的。

“孟老师，我们可能要给你的脸上化点妆，爬下水管肯定会蹭到，所以……”

化妆师没说完，孟江歌就摆摆手：“别麻烦了，我直接用那泥往脸上抹多块呀。”

“啊？可是那泥还听脏的。”化妆师一愣。

孟江歌不以为意：“拍完再洗呗，又不是真的下水道污泥，效果还更逼真。”

这边孟江歌不化妆，另一边饰演小军的演员一看卧槽不行，自己也不能化妆，否则这事看起来就太不敬业了。

于是两人在开拍前直接在脸上抹了真泥，引得剧组众人纷纷侧目。

“我原以为都是靠化妆的，没想到还真有演员往自己脸上涂烂泥？”

“这算什么，都是基本操作，这就叫做敬业。”

“可我看现在很多明星都不这么做了，难道他们不敬业吗？”

“有些人把演员当职业，有些人把明星当职业，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敬的是什么业？就好像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在镜头面前演戏，还是在粉丝面前演戏。”

“啊这……”

孟江歌除了喜欢没事喝两口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挺正常，拍摄起来不仅敬业，而且进入状态非常快，两口啤酒下肚，演技直逼影帝，也从来不忘词。

跟他搭戏的演员表示很有压力，因为对方从来不会NG，一般被导演喊咔的有一半是自己失误，另一半是其他因素。

罗严也表示过按照孟江歌的演技实力，哪怕他相貌平平也能在影视圈混出一点名堂，可是自己却从来没听过这号人，也许是对方从来就没有尝试过往影视圈发展。

但哪有演员不想往影视圈发展的，就如同没有一个足球运动员不想踢世界杯，没有一个篮球运动员不想去NBA。

绝大部分的演员去演话剧都只是兴趣，为了磨炼演技或者是结识人脉发展关系，像孟江歌这种在话剧舞台上一待就是十几年的真少见。

特别是孟江歌还不是那种把表演当成艺术，而是当成工作的态度，正常情况下早跑了。

李德业也私下里问过孟江歌，但对方并不打算细说，只是含糊了一句因私人原因。

李德业也没继续追问，交浅言深，江湖大忌，于是他向孟江歌发出了签约邀请，想将对方签到自己工作室，以后就方便找人拍戏。

可是孟江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表示既然钱已经凑够了，自己演完这部戏就回去继续演话剧，不会再接拍影视剧。

无论李德业怎么劝说都没用，只能暗暗感叹尼玛果然是有才任性，宁愿回话剧舞台演B角拿几千上万块钱，也不愿意混影视圈拿几十万上百万片酬。

话剧演员的日子又多难，横向对比影视圈同阶层的演员，那简直是人家吃肉你吃屎的差别。话剧演员不是明星，就是个普通打工人。

但是表演类艺术生好不容易从艺考杀出血路学成毕业，是为了当普通人吗？如果不是为了当明星，难道还是为了艺术不成？

当话剧演员的收入还没有网红高时，李德业问他为什么不去当网红，凭他的演技能力，随随便便吊打那些浮夸的短视频。

孟江歌则是一脸鄙夷，表示自己学了这么多年表演如果只是去当网红，那还不如找个厂去拧螺丝。就好像职业选手去小学组打比赛，以此谋生，丢不起这个人。

从他的语气中，李德业能听到几分艺术家的清高，可他不是艺术家，但他对于演员这个身份还是有几分信念感的，有点像是活在新世纪的老派思想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