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阿吉痛得浑身发抖。
他身上的刀伤已经发炎化脓,白天又挑了一天的大粪,此时已经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的糊涂起来。
似乎整个人被放到了冰窖,但伤口处却被火焰灼烧,空虚无力却又无法昏迷。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呻吟都听不到。
他不想让娃娃一家人担心,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就让它默默来临吧。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他终于撑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隐约中似乎有人在喂他吃药喝汤,等到了再次清醒的时候,居然已经天黑了。
阿吉惊坐而起,他想起了今天自己居然没有出工,不由有些慌乱,他的钱已经不多了。
一股药香窜入他的鼻子,娃娃的脚步声响起,她掀开帘子,手中捧着一碗药热气腾腾,早就口渴的他不由咽下了唾沫。
“你醒了?”她走到床边坐下,手中汤匙不停搅扰药汤,看着阿吉道:“这是药,赶快趁热喝了吧!”
阿吉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想欠下更多的人情,但又无法面对娃娃期待的眼神,只能喝下这碗苦涩的药汤。
“你今天没去韩大奶奶哪?”
“没去,以后也不会去了。”
娃娃的目光明明温柔如水,却让他把头颅都快缩进了身躯。
这是他不能承受的重量。
虽然没有问原因,他也明白她是为了自己,她不想让自己看不起她。
咳嗽声响起,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他的恩人老苗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还给他找了一個工作。
阿吉的瞳孔骤然收缩,老苗子的笑很勉强,他受了不轻的伤,五条刀伤加上四条断掉的肋骨,他还能笑得出来。
“怎么受的伤?”
“不小心摔得。”
老婆婆不再发问,她虽然老眼昏花,却也看得出来这伤不是摔的,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下次小心点。”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最粗的粟米熬成汤,撒上黑乎乎的盐巴,却是阿吉吃过最香甜的美食。
“明天我就去上工。”
老苗子立刻反对,“你的伤还没有好。”
“可是……”
“没有可是。”老苗子指甲都扣到木头中,“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娃娃也不想!”
一种绝大的冲动从心中涌起,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重拾过往,扭转这一切。
但是他不能。
死亡,杀戮,纷争,阴谋,毁灭,这些他下定决心要摒弃的一切,一旦拾起过去,就会重新借着他的手给人们带来不幸,这也是他抛弃一切的原因。
每次午夜梦回,死在他剑下的冤魂都成群结队,来向他这个罪人复仇,他的剑可以斩杀生灵,却斩不断罪孽和业力。
阿吉看着老苗子,他的声音轻若无声,只有老苗子能够听见,“如果我不去,婆婆和娃娃都会失去你。”
虽然没有说,但阿吉明白老苗子的伤一定是蛇头打得,昨天他上工的时候就被勒索了一顿,只是由于老苗子的阻拦没有成功,所以今天报复就来了。
老苗子沉默,他知道阿吉说的是事实,只是如果他非要养好伤才出工,最多半个月后全家连饭都会吃不上。
“我不会让娃娃再去那种地方。”老苗子语气平缓,他只是在陈述决定。
“那我们一起上工!”
阿吉没有移开目光,抬起胸膛和老苗子直视。
“不行!”老苗子握紧了拳头,“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帮我照顾娃娃吗?”
沉重的压力向阿吉袭来,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苗子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娃娃也一样。
阿吉终于说出话来:“谁伤的你?”
“没有谁打伤我,都是我不小心。”
“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
老苗子抬起头,眉头皱起,“就算有人打了我,那也是我的事。”
娃娃冷冷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敢去打架吗?”
阿吉想要说什么,却只说出一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娃娃突然用袖子捂住脸,“没用的阿吉,是不是从来都不敢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