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收到了来自河西的家书,国公会在二月中旬返回上京。
傅淮川和傅津川兄弟两个都明白,阿耶这次回朝也就不会再回河西了。
名望也攒的差不多了,在待下去,朝廷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而且一任节度使,也就是三到五年,时间久了以傅懋修的手段,河西怕不就是要姓傅了。
这也是常例,禁军三衙管军和几个外镇节度使,加上四京留守这等统制一方的要员,都是三五年一任,以免出现尾大不掉之势。
辽东的燕王府就是例子。
冬天的辽东,比起上京更为严酷,自古就是苦寒之地。
虽然一直都是汉地,但辽东在中原眼里,跟蛮夷也没什么区别,一句辽东蛮子充满了高高在上。
而辽东虽然也仰慕上京的繁华,却也同样嘲笑上中原的懦弱无刚。
此时,在辽东九州之地一言九鼎的燕王吴仁光,一身蟒袍正坐在宽大的马车上看着手中的关于辽东各地的回报,心腹幕僚姚秉宽一副僧人打扮,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正看着呢,马车旁的信使回报道:“王爷,上京来信。”
亲卫把书信递进来,另一個幕僚刘恂帮忙接过递给吴仁光。
吴仁光一看,却是女儿吴明达的信件,笑了笑道:“这丫头倒是有些日子没来书信了。”
打开书信看了看,吴仁光却是越看越皱眉,最后砰的一声拍在马车内的矮桌上。
“太过分了。”
原来却是吴明达把京城发生的事告知了吴仁光,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了,这吴仁光却是气的七窍生烟。
“这,太过分了...”
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又没法骂出来,毕竟下令打他儿子的是道君皇帝,即便如今燕王府雄据一方,但对于皇帝,也不是随口就能骂的。
又看了一遍书信,然后又拍了一下桌子。
“倒是该打,定了亲还去见什么风尘女子,还跟红莲道那些人搅在一起,一群鼠辈,能成的什么事?若是我在上京,也得抽他一顿。”
吴明达倒是没有调油加醋,只是把事实陈述了一遍。包括吴药师去见花魁娘子,然后被人挟持,再到傅津川出手救援。
“这傅家小子倒是个明事理的,咆哮公堂,是该打,没杀算是给了咱们面子了...”
随后又把书信给了两个心腹谋士观看,吴仁光感叹了一句,“我看了白亭和疏勒之战的战报,傅家这小子真是不凡,白亭之战八百人就敢直冲几万人的金帐大军,还有后面的离间计,疏勒之战,更是冲到距离拓跋赤德只有几百步的距离,若非兵力不足,说不定真就把那拓跋赤德给擒了,智勇兼备,有他祖上风采,可惜啊,有了婚配,武宗之女听说也是极为聪颖,不然倒是我家明达的良配。”
这边姚秉宽看过之后,递给了对面的刘恂,然后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四郡主性情刚烈,武安侯虽没有见过其人,但从战报以及消息来看,也是性情刚勇之辈,跟四郡主未必是良配,齐大非偶啊。两匹烈马虽然般配,但同槽而食怕是会打架。”
吴仁光笑道:“子聪大师这话倒是有道理,但从你这样的老和尚口中说出来,总觉的有些奇怪。”
老和尚听了摇摇头,笑而不语。
而对面的刘恂看过之后则是说道:“傅津川此子是太子心腹,又娶了先帝之女,不满弱冠以军功封侯,观其用兵,不逊其祖,日后...恐是大患。”
刘恂虽然是燕王谋士,却是淮南人士,早些年自负才学,但屡试不第。后来投身燕王府,深得信重,长于谋划,号称“一步百计。”
吴仁光笑道:“哈哈哈哈,有何患?他也是朝廷军将,又不是金帐敌将。刘先生何必担心?”
刘恂也点头笑道:“是我失言了。”
恐是大患?
什么患?
几句话之间,燕王和他的心腹谋士也是打了个机锋。
吴仁光太清楚刘恂所想了。
朝廷虽然开科取士,但是能考中的多半都是世家大族,就算有些寒门子弟登科高中,也都是北方士子,江淮一代的寒门子弟想要通过科举晋身,难如登天。
刘恂就是如此。虽然才学出众,但就因为籍贯和出身,屡试不第。
在他眼里,如今的朝廷被世家大族和北方士人所把控,他想出人头地,只有投身于豪门望族,为门下,求一条进身之阶。
或者,改朝换代。
没有第三条路。
而现在,他走的看起来是第一条,但他希望能把第二路也一并走了。
朝廷如今的状况他很清楚,若是真能改天换日,他作为燕王的心腹谋士,自然有机会名留青史,做个宰相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燕王吴仁光所想,刘恂也清楚。这头猛虎不是没有野心,而是懂得克制、隐忍。
朝廷目前眼下看着有些颓败,但远不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大树。
河西、关中、陇右、河东、朔方还有几十万精锐边军,上京城同样也有几十万禁军。
道君皇帝虽然看着不理事,但对于朝堂控制甚至比先帝武宗还要严密。
宰相之中李辅之虽然有“奸相”之名,清流愤恨,但实际处理各种政务极其老道,在皇帝深居宫中的情况下保持内外安稳,绝对是能臣。
武将之中,定国公冯神绩身经百战,未尝一败。是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
卫国公李世忠,武定侯郭保,舞阳侯于罗睺...都是善战之将。
就连之前名声不显的英国公傅懋修,在河西节度使任上三年,如今谁敢小觑?
只要朝廷自己不乱,燕王府想要以辽东之众举事,没有任何机会。
所以刘恂现在也不会随意鼓动燕王行事,毕竟时候未到。
一旦真到了天下大乱,刘恂不信燕王能忍得住不去一窥中原。
王上加白,没人能忍得住这个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