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渝川把啃得极为干净的果核,冲着楼下一个没打翻的汤炉比量了一下,然后投掷了进去。
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今天肯定是要看花灯啊,我约了几个兄弟,怎么样老吴,一起?”
看着少年那张充满稚气,却又偏偏想要装着成熟的脸,吴药师其实很像答应下来,不过话到了嘴边就变成:“算了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吧。”
“行,今天都是我们同窗和几个亲戚家的,你跟他们都不认识,就不拉着你去了,那我先回家了,我得换身衣服去。”
少年兴致勃勃的向着楼下跑去,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就转过身来,然后兴奋的说:“老吴,我今天请客不用花钱了,哈哈哈,今天吃了白食,没花钱,哈哈哈哈哈...”
吴药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就被傅渝川那还带着天真的笑意感染了,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等过几天,我要是还剩下些钱,就请你去樊楼吃一顿,不过不能点花魁啊...”
“好。”
“我先走了。”
吴药师满脸笑意看着那少年飞速的跑开了。
今天对他来说很不错,虽然有点小插曲,但羊肉很好吃,果子也甘甜,还看到了一个惊艳的人。
还是他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第一次知道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
跟年纪无关,跟身份无关。
可惜啊,是站在他对面的朋友。
十四十五十六这几天,也是上京城最热闹的时间段了。
但今年的元宵却不比往年,因为无雪,朝廷上和宫里头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但对于上京百姓和店家来说,却还是要过节的。
从年前到冬至,上京府就开始打造如山状的彩棚,立下的大木桩正好对着宫城的宣德门,游人早就聚集在御街上了。
两侧的走廊上到处都是那些表演奇术异能和歌舞百戏的,一场接着一场,乐声、歌声、喧闹声,在十几里外都能听得到。
有各种杂耍,如蹴鞠、塔索、上杆、药法傀儡、吞铁剑...
灯山上都点了彩灯,金光灿烂。整个御街,乃至月整个京城都仿佛忘了无雪的事情,沉浸在佳节的气氛中。
除了一处,皇宫。
皇帝说要斋戒祈雪,却没禁止民间游乐。
本就因为无雪流言四起,诺在不让民间点灯过节,怕是更要闹出些风言风语来。
不过宫里比起外面就冷清多了,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皇子公主,亦或是后宫妃嫔。
都老实的待在各自的住所,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宫游玩。
百姓们乐呵乐呵也就算了,你们还敢在君父斋戒期间出去潇洒?
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灯火。雪没下,灯笼照例还是要点的。
这一天,外面从十四晚间开始就要通宵达旦的欢庆,宫女太监却要在十五这天的丑时末起床,寅时初点灯。
宫内各处殿宇的屋檐下一盏一盏的灯笼依次点亮,连成一片片红,跟外面的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的花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候如果从天空中俯瞰,就会清楚的看到宫内宫外泾渭分明。
宫内的红,整整齐齐,排列有序,十分的规矩。
外面的彩色,却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一个太监骑在另一个太监的脖子上在点又一盏灯笼,上面的太监大约是由于手冻得有些麻木,那火绒擦了几下仍没点燃,于是抱怨道:“你说这是什么鬼天气,又不下雪,还这么冷。看看宫外,这会多热闹。”
下面的太监急忙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呵斥道:“闭上你的嘴。别让人听见,我可告诉你,现在陛下斋戒呢,主子们都得规规矩矩的待在宫里不敢出头,你可别没事找罪受,这时节主子们心里都憋着火呢,要是运气不好撒到谁身上,不死也得扒成皮。”
点灯的太监终于擦燃了火绒,点亮了这盏灯笼,刚要把红纱罩套上去,突然,他的手僵住了,眼也僵住了,死死地盯住灯笼的纱罩。
随后他单手拿着纱罩,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这才确定无疑。
红红的灯笼纱罩的左上方赫然粘着一片鹅毛般的雪花!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雪!”太监的嗓子本来就尖,他这一声又是扯着喊出来的,立刻便传遍了大内空荡荡的夜空。
无边的黑空,悄然无迹的雪花在与灯笼红光交汇时才显出了纷纷扬扬,一片片白又映着一点点红!
“下雪了!”几声惊喜的尖音在不同的几处几乎同时响起。
而此时外面恍如白昼的御街上,雪花仿佛又给这五颜六色的各色花灯添了几分色彩。
“下雪了,下雪了啊。”
“下雪了,快来看,下雪了。”
此刻,宫城内外,整个上京城都沸腾了,无论是升斗小民还是大商巨贾,宫女太监还是王孙公子,都在为这场雪喝彩。
斋戒了十四日,已经是最后一日的道君皇帝赵令渊让人打开精舍的大门,看着飞进来的雪花,走到跟前伸手粘起一片雪花,很快融化在指尖。
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雪知时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