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皇宫的人都起的很早,因为这一日便是大明皇帝正式启程北巡的日子。
陪同的人员主要有御史中丞刘基,户部侍郎吕昶,以及年满六岁以上的众皇子等,当然大内亲军都督府的保驾护航也是必不可少。
一路上军队在前开路,紧接着是皇帝的龙辇,太子,众皇子与众臣子紧随其后,最后依旧是军队在后,一切都有规有矩。
数日后,躺在龙辇中的老朱怎么也躺不下去了,因为一路上的残垣断壁和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都深深映在他的脑海里。
越往北走,这样的情况便愈发突出明显,一路上散发的粮食不知几何。
“停下,都停下”
龙辇中的老朱放声大喊敲打着马车的木壁,一下子跳下龙辇,他已经忍不下去了,他迫切的想要解决这一问题。
不远处刚好有座破寺庙,趁着造饭的时间老朱将随行大臣和太子皇子们都召来议事,地点就是那座破寺庙,此时这座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破寺庙周围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精锐士兵。
破寺庙内,朱元璋也不矫情,随地而坐率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完看向户部侍郎吕昶,很明显老朱知道他知道答案。
吕昶此人当然知道,因为他是前元朝高官,因为能力和才气都十分不错,老朱为此专门特别招纳,他对于这一带很是熟悉,所以老朱此次北巡特意点名带上的他。
他看起来像是个糟老头子,但他的脑子里却蕴藏着惊人。
吕昶连忙拱手答道:“请皇上恕罪,臣刚才猛然想起,我们刚刚已经路过了扬州城”
众人一惊,老朱脑袋顿时犯了迷糊,看向吕昶不解道:“你说什么?咱们已经路过了扬州城?什么时候的事,这一路走来什么时候有个城池”
吕昶的神情在这一刻可谓是痛心疾首,苦涩道:“皇上,之前咱们路过的那些残垣断壁其实就是扬州城啊”
“什么?”老朱瞪大双眼震惊道:“这里就是繁华的扬州?鱼米之乡何至于此”
吕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来龙去脉:“扬州早不似往日繁华,其一,兵祸连年,致使土地荒芜无数”
身后的朱标一听到土地,眉毛不由抖了抖。
吕昶继续说道:“其二元军屡过扬州,每过皆鸡犬不宁”
“其三,扬州百姓从自正元年起便四处流亡,即便有地也无法耕种”
老朱起身大袖一挥:“有地不种,还叫什么农家,咱小时候,乡民就是明天要死了,今天还在田地里劳作呢”
吕昶摇摇头伸出两个手指头:“一切都是两个字,苛政”
“数十年前臣刚到户部,就看见元庭每年加税,比如一亩地能够收两石粮食,各种税收加起来却能收到三石有余”
“致使百姓越种地越贫困,越勤劳就越无望,久之,就都不愿种地了”
“到了至正八年,中原一带朝廷的税赋竟然收到了五十年以后,一直收到百姓的孙子辈了”
朱元璋看向吕昶问道:“你还记得赋税的名目吗?”
“大半记得”吕昶说着还抬起双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开始比划:“有人丁税、田亩税、割头税、秋税、冬税、工税、器料税、五禽税”
吕昶说着连双手的手指头都比划不够了。
最后说道:“大约有三十多种,还不算一年四时三节,以及元帝、元后、太后及嫔妃皇子们的生辰节气,到那个时候还要另外加收税赋”
朱元璋不解道:“民情如此不堪,朝廷再蠢也应该调整朝政”
吕昶悲愤摇头道:“朝廷为消灭义军早已不顾一切,为征军费只能是杀鸡取卵劫财于民,再加上各地贪官污吏从中取利暗中加征”
“怎么个加征法?”
吕昶想了想说道:“比如,户部颁旨万岁节要到了,朝廷每户人家孝敬五十钱,等旨传到州府便会是一百钱。传到各县便是一百五十钱,等到衙门官吏下来收取的时候便是两百钱”
吕昶说着还止不住的叹气:“最终上缴给朝廷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大部分都落到各级官吏手中了”
“官吏为何如此的贪婪,难道衙门里就没有清官了吗?”
面对皇上的问话,吕昶只能连连摇头道:“苛政之下,绝无清官,因为朝廷早就断了官吏们的饷银,为官不贪,自个也会饿死啊”
明白了,老朱这下明白了,目光不断环视着众人。
语气高亢道:“现在你们该明白何为世道,何为民生,何为扬州了吧”
朱标还依稀记得,此后父皇会让刘基推荐一人来担任扬州知府,重塑扬州繁荣,而刘基推荐的人正是翰林院的杨宪。
杨宪此人加入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有时候朱标常常会拿杨宪和胡惟庸相比较。
他们有着同样的优点,都是干吏,做事麻利,都还能够在艰难的环境下,困难的任务当中寻找到最合适的办事方法,独有的处理制度。
特别是后者作为为官者尤为重要,朱标在后世看到绝大多数官员在面对困境时都是墨守成规,明明只需稍稍改变一些规则就能轻松解决,可是等事情都坏的烂浓了都不知变通一下。
最终苦了百姓也害了自己,这些遵守规则的官员们有错吗,他们有什么错,一切都是按规矩行事,事不成只能说是天不助我罢了。
对此朱标非常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却并不认同,这样的官员是做不了事情的,说不好听点,他们就是害怕承担责任,他们害怕因为坏了规矩而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在朱标看来,不敢承担责任的官员是永远也担不了重任的。
由此看出,胡惟庸和杨宪两人实属人才,他们敢于担当敢于改变,只是因为性格的原因让他们两人殊途同归,只不过是一个人早些走一个人晚些走罢了。
与他们能力相媲美的便是他们的搞事能力,而且还是皇帝最忌讳的不做禀告独断专行。
胡惟庸还好那么一点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前期时受李善长节制和时常提醒指点多少还有些收敛,使他多活了数年。
杨宪可就差远了,不听刘基的劝教,独立专行,一旦登得大位便不知自己是谁,这不死谁死。
就如同刘基所评价,有丞相才能,却没有丞相的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