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爷爷,你慢点。”
看到老者走路都有些费劲,朱见渺疾步上前扶住了对方。
“呵呵,没事没事,您回来就好,皇上等您好久了。”
老者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也没看跟在后面的朱祁锐等人,伸出干枯的手拉着朱见渺,推开了紧闭的殿门,带着朱见渺走进了殿中。
朱祁锐怕人多打扰父亲的休息,挥手让身后的人停下,他独自一人跟了进去。
暖阁很暗,没有点电灯,照明设备还是用的蜡烛。
房间的布置用品,还是几十年前那些东西,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是小崽子回来了吗?”
三人刚进入内殿,宽大的纱帐后,响起了一声虚弱而苍老的询问。
听到这虚弱无力的声音,朱见渺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跪在地上向纱帐膝行而前。
“是的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走到纱帐旁的胡玉,将拐杖放到一边,伸出干枯的手,撩开了帘子,同时对着里面大声的回了一句。
“太子殿下,您说话声音大点,陛下两年前就听不清声音了。”
朱见渺紧咬着嘴唇用力的点头,慢慢的爬到床边,伸手抓住了探出被子,虚空抓握的是手。
“爷爷,孙儿回来了,您的小崽子回来了。”
看着爷爷满是老人斑的面庞,和那苍老无神的眼睛,朱见渺声哽咽的喊了一声。
听到回应,躺在床上的老人,微微眨动了一下眼皮,吃力的挪动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可不管他怎么看,他只看到了一个模湖的影子,他孙儿的面庞怎么都看不清。
虽然看不清楚,可从手上传来的熟悉感觉,却让他知道,他的孙儿就在他的身边。
“你个小崽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老人笑了笑,用力的握了握青年的手。
“爷爷!”
朱见渺呼唤一声,扑在了老人的怀中,“是孙儿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跟您生气了,以后孙儿就好好听您的话,陪在您身边,好好的孝敬您……”
“呵呵!”
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朱见渺的脑袋。
“多大了人了,还哭鼻子,这要是让你太祖爷爷看见了,估计就要挨揍了。”
“唉。”
“爷爷也想清楚了,每个人不同的想法,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或许对你不公平。”
站在一旁的朱祁锐,听到父亲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无奈。
果然是隔辈亲。
当年自己和老爹想法不一样,老爹的教育方法就是揍,可为啥到孙子这里就变了?
“当年我就是跟你太祖爷爷想法不一样,经常被他老人家揍……”
“虽然经常挨揍,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家出走,更不像你这样跑个七八年连个信都不回……”
“要是我当初像你这样,那就没咱家什么事儿了…”
或许心情高兴,老人多说了几句。
但不知是年龄大了还是怎么回事,对时间记得没那么深了。
孙子走了五年,他却以为走了七八年了。
“爷爷,是五年。”
见爷爷记错时间了,朱见渺纠正了一下。
“是五年呀!”
老人愣了一下,恍忽间想起了什么,盯着有些看不清的孙儿,喃喃自语。
“五年,五年……”
记忆一幅幅的在脑中浮现。
那年,一个锦衣少年,站在金陵皇宫门口,感慨的说出:5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那年,少年意气风发,跟着爷爷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那年,少年迎娶了妻子,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那年,少年有了第一个孩子,他高兴的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宣告整个世界。
那年,他征战天下,杀的四蛮无敌手。
那年,最亲爱的爷爷离开,他的心陷入了无限的悲痛。
那年,他接替父亲的皇位,励精图治,完成了宏图霸业。
那年,忙碌了一辈子的父亲撒手人寰,他成了没爹的孩子。
那年,那年,那年……
一个个熟悉的人相继离开,陪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的面对这个世界。
少年的意气风发,青年时期的斗志昂扬,中年时期的勤勤恳恳,老年时期的孤独寂寥。
回想着自己的一生,老人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选择,他很想再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放荡不羁,无拘无束,有人依靠,有人罩着,有人宠爱他的年纪。
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爷爷、父亲、母亲、叔叔、兄弟姐妹、妻子、忠诚的手下,现在终于到了他自己。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看着脑海中的一幅幅记忆,老人嘴唇轻轻蠕动。
青丝白发一瞬间,
年华老去向谁言。
春风若有怜花意,
可否许我再少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