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忍不住交头接耳,有人按捺不住地与好友窃窃私语,有人发现“贵客”连眼皮都不夹他们一下,手持雕刀专心致志地雕刻,水手们不仅没有壮起胆子大声喧哗,反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原因在于,唐默在板材上雕刻的图案,尽管只是个轮廓,就连雏形都谈不上,可是那图案透露出的森森阴气,就连血气方刚的青头小子看了,都不寒而栗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海落!这厮在雕琢海落大人的雕像……呜呜呜……唔唔!”
唐默听到了被人捂住嘴巴的吚吚呜呜声,头也不抬道:“你们这些人手里都有血腥,本来也没什么,谁没有呢?别说你们,连我都有!”
唐默自认腥臭,表示站在同一条壕沟里,立即赢得水手的谅解,平复了几个狠角色的怨愤。
唐默接着道:“不巧的是,船上被人混了一些带血的贼脏,诸位上岸也不去寺庙进香释怨,恐怕会引来一些不干净的玩意!普通货色,贫道一个人就能料理了,可是海落……这厮不简单,即便是全真道高功法师,一着不慎也有殉道的例子。不得不防,不能不防啊!”
这时,船老大闻讯赶来,心情复杂极了。
他是知道那面道牌的意义,也晓得自家的事,听说“海落”会来,心里早就慌了神。
面对“贵宾”的态度,从原本倨傲轻慢,一下子变得卑身躬亲,就差屈膝而行,跪在甲板上磕头请安了。
唐默侧身,不敢受如此大礼:“船老大,你年纪大,小子我可不敢受你这礼!太重了!”
“我也是以防万一,就怕那厮会不请自来。你也知道,那就是一个灾祸,不拉几十条人下水溺死,没有几十条人命,海落不会解脱升天。”
“再则,贫道这法子传自全真道,治标不治本,也就暂时能封镇个十年八载……船老大你也别高兴,最好还是建庙供奉了。”
“或许年年香火供奉,岁岁瓜果点心祭祀,能安抚这些海上落难的亡灵!”
船老大看了看一脸正气的道人,这类话别人也说过,可是就没有唐默说得如此中听,点了点头,承了“贵客”的人情。
唐默刻好最后一下,用指尖血点开海落双眼,放下雕刀,笑道:“那厮没个正形,取其神用之,如此正好……贫道会在甲板镇守,劳烦船老大拿个铃铛给我,一旦有事,诸位听到铃铛响,闭上眼睛即可……剩下的是,交给贫道!”
大概是唐默的豪气干云,震住了蹈海几十年的船老大,他这次没有着人去准备,而是自己亲自走一趟,为“贵宾”取来一个铜铃铛,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就在这时,茫茫无边的大海上,突然出现淡淡的雾气,转眼过后,烟波浩浩荡荡,不停地汹涌而来。
唐默冷下脸面:“船老大,往西边走,尽量靠近海岸,快!”
要不是唐默提醒,船老大以及一众水手还真的会反应不过来。
现在得了提醒,情况又变得不同了,除了唐默以外,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动起来。
转帆的转帆,把舵地把舵,至于船尾翻桨的棒小伙们,早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踩地船桨快如疾风,哪怕风向不得劲,这条商船还是飞快地完成转向、加速冲向近海浅水区。
夕阳西下,昏黄暮光倒映地雾气如火中烧,船上的瞭望手还能看见海岸线,可是当最后一抹余晖散去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犹如吞舟之鱼,一下子将商船拖进可怕的海难梦魇里。
唐默第一个察觉不对:“停!我们脚下的船只被大漩涡缠住了,再怎么走,都是原地打转,反而会把弟兄们的体力耗尽!”
船老大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也意识到大事不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忽然间,船老大想起年幼时的遭遇,那次“海落”事件,导致整条大船死地只剩下几个手里干净的孩子。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海上跑船的,手里沾了血,必会遭遇不祥……”
商船下了锚,激荡的海面反而一下子平稳下来,瞭望手忽然间看到一点昏黄渔火从远处飘荡过来。
只是一眼,他看到“海落”的真容,三魂七魄竟然硬生生被扯出体外,随着一阵腥臭的海风吹过,瞭望手的生魂就成了“海落”的一部分。
这时,无数海难冤魂结成的“海落”身上,一条永不归乡的瞭望手冤魂得到解脱,看了一眼取代它位置的生魂,尽管满心抱歉,却还是扭过头去,乘风前往家乡。
唐默若有察觉,抬头看了一眼瞭望台,叹了口气:“那厮来了!取了瞭望手的命……所有人不得睁开眼睛!”
船上所有水手,包括船老大都照做,可是随着“海落”从瞭望手眼睛里跳出来,落在甲板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船老大一下子就被这声音带到了当年,紧闭双眼,低头大喊道:“别怕!这是海蟑螂,海……那厮的前军!”
可是,有些水手哪里禁受得住,几十上百个海蟑螂在身上攀爬的感觉,忍不住跳脚拍打身上的玩意。
一旦他们睁开眼睛,“海落”就会出现在水手视野里,只一眼,就硬生生扯出他们的生魂。
唐默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又有七八个不听话的小子,没了!”
一阵阴冷刺骨的海风吹来,吹地唐默衣裳猎猎作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唐默站起身:“海落!一切海上落难亡灵的聚合体,又名死魂灵,海太岁,不肯去菩萨……海落,你敢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