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领们也没有去关心出兵的问题,只知道他们的同僚死在了商军刺客的手中,他们心中唯有复仇,为了庞潮,也为了唐军的荣耀。
军中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誓要血染邺城。
作为主帅的龚起依旧在中军护卫中策马而行,身边也只有张奕之,其余的亲兵离得有些距离。
“大师兄,还有三里就到了。”张奕之估算着时间,对着龚起提醒道。
“嗯。”龚起变得沉默寡言,这让张奕之十分的担心,这样状态下的龚起绝对是愤怒的,而愤怒使人无法冷静判断,特别是在战场上,不然兵书上也不会有激将法这个计策了。
于是张奕之劝慰道:“庞将军枉死的确令人愤慨,但是大师兄应该保持冷静啊。”
“你知道吗师弟,”龚起直接换了个话题道:“庞潮是我偶然间在唐都遇到的家伙,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酒楼,那时他还在江湖游荡,毫无目的。”
大师兄是在诉说着与庞潮的回忆,考虑到龚起的感受,一向不喜欢听这些的张奕之也耐着性子静静聆听。
“于是我给了他一个目的,为我效力,我给他无上的荣耀和尊重,做我的左膀右臂。他答应了,陪着我出征数载,战功无数,我却因为陛下的猜忌一直没有兑现让他加官进爵的承诺,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却也一直都没有提起过。”
当年的知遇,龚起牢记在心,作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庞潮的地位无法取代,然而作为一个将军没有马革裹尸的归宿,反而死在刺客之手,这一点是龚起无法容忍的。
“我要为他报仇!”
张奕之微微蹙眉,郑重道:“我不敢说能理解大师兄的痛苦,但是战争中最好不要意气用事。”
龚起转而看着他道:“没事的,你放心,我有分寸,只不过心里有口恶气,一定要出。”
“你记得就好,不要让我提醒就行。”张奕之心里是不信任这样的说法,龚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错,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龚起从未经历过的伤痛,怎么能如此轻易的保证冷静,他还是要留个心眼。
龚起此时用一根手指指向了南边的方向,道:“我会用邺城的鲜血和灭国的荣耀来祭奠庞潮。”
张奕之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龚起也能发现对方的担忧,努力笑着道:“我知道让师弟你担心了,战争嘛,死人很正常,可是杨旷的做法真的令我很愤怒,他可以刺杀我,可以用阴谋对付我,但是对我的将领兄弟们下手,我怎么可以演的下这口气。”
“那你就更应该忍让!”张奕之没有再妥协了,他知道平日里对龚起的唯唯诺诺不能再继续下去,“你忘了你的初衷了吗?你是要来灭国的,这才是你一直没有强攻下邺城的缘由,却因为一个将领的死,就耐不住性子要来大举攻城,这样的做法你不觉得幼稚吗?!”
慷慨激昂的言语,触动着龚起的内心,他的确是有些难以控制情绪了,不是出击的事情,而是他情绪的问题。为了稳住士气出击很正常,所有人都可以愤怒失去理智,但是他不行,他是一军主帅,一念之间就是胜败。
张奕之接着说道:“你也不能忘了后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就盼着我们出一个错误,让他们借题发挥,陛下对你的猜忌人尽皆知,你难道不应该好好想想吗?”
“你说得对,是我失态了。”龚起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大丈夫顶天立地,这点事情不丢人,对象是小师弟就更不需要觉得丢人,张奕之是在帮自己提醒自己,没有理由放着良言不听却做哪些无用的独裁。
见到龚起坦诚的态度,张奕之便也就这样算了,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就对了,这样才能改过来,他当然希望龚起能够更强,强到毫无破绽。于是道:“我不是说你出兵不好,只是希望你控制情绪,不能在杨旷面前暴露自己太多的弱点。”
都已经成为弱点了吗?龚起苦笑一声,内心的伤痛仍然没有挥之而去,却也好了不少,真心诚意的向着张奕之保证到:“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意气用事,行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龚起很感激的看着他,又忽然想起那天与杨旷之间的谈话,发问道:“奕之,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想不想做皇帝,还记得吗?”
突然问到这个事情,张奕之一脸的心虚,腹中藏着再多的谋略脸上却隐瞒不了事情,立刻就沦陷道:“是的。”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问吗?”龚起平静的目光配着平静的声音,传递着满是疑惑的心理。
张奕之知道是瞒不住的,便说道:“是竹姨以前说的,说你有帝王之气确无帝王之心,我就是想证实一下。”
“果然如此。”龚起算是证实了这一想法,张奕之道:“是上次杨旷告诉你的?”
龚起点点头道:“他也说竹姨这番言论,说实话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什么帝王之气在我身上,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皇帝那个位置,你了解我的,我只想征战沙场,立下无上荣耀。”
张奕之有些惭愧的低下头道:“大师兄,你真的有帝王之气,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取代那个整天除了钻研帝王心术平衡之道而不务正业的陛下。”
“奕之,谨言慎行。”龚起脸色大变,慌忙的看向四周,直到确认没有别人听到后才慢慢的收起那张紧张的表情。
也难怪他会这样,唐帝猜忌他,肯定也在军中安置了属于唐帝的眼线,如果这样的话被听到,他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张奕之却不以为然道:“你怕什么,反正陛下早就想对付你了,无论他知不知道,你都躲不了的。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现在如此年轻便身居大将军高位,已经处于功高震主的威胁之中,你当真认为可以相信那个陛下?”
看到他如此激动,龚起也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在北唐没有一统天下之前,陛下都没有理由鸟尽弓藏,再者你不也可以帮助我解决吗?”
“可我说的是让你当皇帝啊大师兄,你难道不想坐上那张龙椅吗?”
“我不想。”龚起是第三次说出这个回答了,龙椅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张华丽的椅子而已,没有任何意义,而战争不一样,他可以让自己沉迷其中,并永载史册,这样的殊荣是区区一个帝位无法相比的,就对于他而言。
张奕之终于不得不死了这条心了,龚起完全没有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只满足于战场的厮杀和无上的荣耀,竹姨那句空有帝王之气确无帝王之心,算是一语确凿了。
“也罢,还是先着手战事吧。”张奕之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龚起也默认了这个决定,他一样的执着,也一样的雄心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