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正面炕上的东边,贾政顺手拿起炕桌上的书籍,随手翻着,心不在焉地朝王夫人问了句:
“老太太晚饭吃得可好?”
王夫人命人倒茶过来,说了几句关于贾母的话儿,才道: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贵人的父亲、哥哥都升了官,家里还赏赐了画舫胡同的一处大宅子,听说又把他家里一个十二岁的小兄弟赏了个贡生,已经进国子监上学去了。
看咱们家娘娘已经封妃了这许久,怎么反倒是老爷这个正经国丈一直不见升官?连我娘家兄弟都替老爷着急。”
贾政沉脸皱眉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哪里是你该议论的?”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呛王夫人,便解释道:
“皇上待贾家乃是天高地厚之恩,咱们做臣子的,虽肝脑涂地,又岂能得报于万一?
我自知无甚大才,又兼当年咱们老爷子在日,与老尚书姚谦之交情亲厚,如今被姚老尚书压了十几年的司南星上了位,咱们贾家都休想出头。”
王夫人手捻佛珠,瞥了贾政一眼:
“那琏二怎么出头了?还是越级升官,就算是给咱们贾家的恩典有限,也不能都便宜给了琏二一个吧?”
贾政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必是你又从王子腾那边听来的了。他如今在朝里风头正劲,莫不是他也占了娘娘恩典的便宜?罢了罢了,也只我是个没本事的,也不必怪这个怨那个的。我今儿在衙门里已经吃了一肚子气了,回家来就不必再教我堵心了。”
王夫人看贾政果然是烦了,也不敢真惹恼了他。
如今贾政和自己不过是面子上的夫妻,十天里倒有八、九天歇是在赵姨娘屋里的,可好歹还在自己这屋里点个卯。
于是王夫人闭了嘴,手里只发狠地捻佛珠:想让贾琏办满月的事情,老太太不发话,跟贾政说就是白费劲。
贾政伸手又拿起书来,一边吃茶一边闲闲看着,只打算把杯里的茶喝罢就告辞。
一时间,屋里竟安静得没半点儿活气儿。
终于还是王夫人又开口道:
“老爷衙门里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只是我兄弟说,头几天在太子府里有个诗会,那边几位大人说起来,都说老爷这样有学问的人,窝在工部也是屈才了。”
贾政一想到小舅子王子腾不过一介武夫,能发迹不过靠的是当年接了贾家的京营节度使,如今倒附庸风雅去什么“诗会”?看来是抱住皇帝大腿不算,如今又上赶着去巴结太子了。
冷哼一声,甩手将书由丢在桌上:
“我念书就为了科甲出身,光宗耀祖,只可惜皇恩浩荡,赏下个官儿来,既是为国出力,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
王夫人又瞥了一眼贾政,仍挺直身子一动不动说道:
“我兄弟向太子爷引荐老爷,也还有替宝玉打算的意思。太子爷听说老爷有才,宝玉也会作诗,便说等几日让我兄弟带老爷、宝玉也一道儿去太子府里赏花,听说还请了今科的状元榜眼。”
王子腾想让贾政去攀附太子,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无论如何要做到。
果然贾政闻言低头不语,半日方点头道:
“我在官场碌碌无为也罢了,能让宝玉和太子走得近些,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