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世子再也忍不住,停了琴,放声大笑起来。
文孝勤脸色从枣红变成了茄子紫,朝世子瞪起眼睛,腮帮子鼓鼓地吹气不已。
过一会,世子终于停了笑声,笑吟吟地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是关于抚琴:“老师啊,这曲临江赋,我为什么总是弹不出那种大江奔涌的气势呢?”
文孝勤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眼珠几乎已翻成死鱼眼:“哎呀,世子啊,都火烧屁股了,不要再赋啊赋了,老师我求你了!”说着,竟真的一揖到地。
世子这一下坐不住了,慌忙起身,离开琴案,扶起文孝勤,脸上渐渐敛去了嬉笑:“老师,母后总是教导我,要以父王为榜样,胸怀天下,悲悯苍生。可是,当天下和苍生相冲突时,该如何取舍,母后却没有讲过。这么多年,我自己默默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做出了我自己的选择:我会舍天下而取苍生。”
文孝勤愕然:“世子,你脑子绕错线啦?这个时候舍天下?你这是退却,是怯懦,是不负责啊!”
“老师,如果闾丘一族没有一个人愿意胸怀天下的话,那么,舍我其谁。但是,如果闾丘氏有别人愿意承担起这个胸怀天下的责任,我情愿去做一个逍遥散仙。您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想用鲜血和白骨成就我的功业,何况是我亲人的鲜血。”世子闾丘奋卒平静地说。
文孝勤怔怔地看着世子,看着自己的学生,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人,此刻双唇紧抿,唇线分明的嘴角表露着他坚定的决心,宛若磐石上开出的一朵鲜花,风雪中挺立的一树寒梅。
世子闾丘奋卒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飞雪,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迷惘,没有丁点的犹豫,只有果决和澄静。人间一切的摇摆、痛苦、彷徨、迷离等,于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仿佛只是喝稀饭要不要加点咸菜的简单抉择。
“天啊,你真是青出于蓝啊,连迂腐也胜我多多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啊!”文孝勤突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老师,您该为我骄傲才对啊,您平时不也是这样教导我的么?以苍生为重,以天下为重,以父母为重。”世子闾丘奋卒为文孝勤轻轻地抚着背,脸上又露出花一样的笑容。稍许之后,世子不再理会痛不欲生的老师,将黄绸包裹着的世子印鉴找出,放到书案上。
“你欲何为?”文孝勤把眼睛瞪成两只红灯笼,点起亮亮的惊恐之火,望向自己的学生。
“挂印,出游,访名山,做散仙。”世子笑答,随后俯身去收古琴,“这张琴我要带着,必要时,可以卖艺为生。”
文太傅几乎哭出声来,他对世子说:“柿子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多少人想要你的世子身份而不得,可你却居然想去流浪!世子啊,街上的叫花子那么多,不缺你一个啊!”
世子瞪起了眼睛:“老师,您怎么就知道我会成为叫花子呀,您也太小瞧我了!”
突然,世子闾丘奋卒嘴巴一咧,觉得后脑一阵疼痛,他捂着脑袋回头看时,老师文孝勤正手举砚台,站在旁边的椅子上,做金刚伏魔状,嘴里还唏嘘悲叹:“世子啊,老师我真是失败啊!不君子啊!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师用嘴巴说服不了学生,只好动手了啊!”
世子闾丘奋卒瞪着老师文孝勤,惊怒交加,正想说什么,眼前的琴案、房顶已经开始旋转。
终于,“咕咚”一声,世子闾丘奋卒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