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有起摇了摇头,他终于抬起眼,凝重的目光彷佛直射奥寺的心底,连办公室的灯光也跟着暗澹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没有喜悦,没有赞赏,没有悲哀,没有愤怒。
似乎是带着某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但奥寺并没有读懂。
见师傅摇摆不定,奥寺急切道:“师傅,我敢打包票,这事做的干干净净,只要能把我妻善舞送进监狱,什么后果我会一人承担。”
“我不怕承担后果。”北村有起摇了摇头,“你认为我是个爱惜羽毛、瞻前顾后的怂包警察吗?有功自己揽,出了事就让徒弟去扛雷?”
“不是的师傅,我没这样想……”
“我是问,我妻善舞是真凶这事,靠得住吗?”
奥寺一脸肯定道:“绝对就是他,错不了,我拿脑袋做担保!这小子自己都承认了,杀人细节也交待得清清楚楚,绝冤枉不了!”
北村有起喟叹一声,“现在距离最后期限还剩不到六个小时,你的心意我懂,但……再等等吧,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
“师傅,别再等了,这桉子没别的机会了,这都晚上六点多钟了,难道指望幸田文那个混账现在从洛杉矶瞬移过来指证我妻善舞吗?师傅,别犹豫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奥寺劝说了会儿,将桌上的两份目击证言收起来,下定决心道:“师傅,既然您狠不下心来,这事我去办,有任何意外,我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您!”
一只手轻轻按停了他收拾证言的动作。
神尾枫将两份目击证言拿过去,轻声道:“师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做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的。”
奥寺知道这小子聪明,在他面前扯谎的难度系数太高,索性摊牌了,阴沉着脸说道:“没错,外面俩证人是我从大街随便找来的,目的就是制造伪证送我妻善舞进监狱。
大不了被发现了,我这身警服不穿了,怎么,你要拆自己师兄的台?你不想咱师傅当课长了?”
神尾枫摇头,“我没想过拆台,我明白你想要破桉的决心,我妻善舞那家伙,谁都恨得牙痒痒,甚至我也动过做伪证的心思,可我们不值得这样做……”
奥寺的头使劲往下垂着,他喘了两口气,仍是不甘心道:“为什么不值?只要能送罪犯进监狱,给受害人家属、给社会一个交代,我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神尾枫说道:“师兄,你入行比我早,逮捕过的罪犯也不少了,不说有双火眼金睛,但也算见多识广了。我妻善舞杀害山本七惠这事儿,卷宗、口供我都看过、分析过了,他是真凶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但我说,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妻善舞不是凶手,你该怎么办?”
奥寺使劲摇头,“不可能,凶手板上钉钉就是这混蛋!”
“师兄,我给你讲个事,听完你再分析一下我妻善舞是凶手的事情,这也是我偶然才发现的。
米国的克里斯蒂拍卖行曾公开拍卖过一件藏品,一把战国名将武田信玄使用过的名刀‘半月切’,当时大概拍卖出60万美金的高价,而名刀的幕后主人,是一个来自东京的名为幸田文的男人。”
奥寺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这个不清楚,但稍加分析也能推测出来。”神尾枫分析道,“‘半月切’的拍卖时间,就在他代管了属于山本七惠的遗产之后,想来,幸田文应该是在那座宅子里发现了山本家的古董,也许不止这一件。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一个在检察厅领着微薄薪水的公务员,有钱移民洛杉矶了……利用这笔巨额财富,他过上了富人的生活,他开始迷恋金钱的味道,并愈发恐惧一无所有的滋味……
他恨那个凶手,但也害怕东窗事发,那么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很可能化为泡沫……在挣扎十年后,他终于选择放过了那名凶手,带着财富移民洛杉矶,开始新的环境、新的婚姻、新的生活……
幸田文将当年深爱着的前妻彻底遗忘在过往的回忆里,遗忘在那个狭窄、阴暗、肮脏的土坑里,他忘记了与妻子在教堂里的誓言——不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照顾彼此、爱护彼此,不离不弃,同心一意,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