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云不紧不慢的瞟了一眼,然后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干脆眼睛一闭,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
见他这副模样,小叶笑容一僵,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还想开口,忽听黎叔又“啧”了一声,松松垮垮的面皮一紧一弛,感叹似的招呼道:“唉,把那些个俗物都收起来吧。”
说完看着顾朝云,手却摸向自己的兜里,边往外拿边轻声细语的笑道:“底下人刚入道,不通俗雅,见笑了。”
话说完的同时,他手里已拎出一物。
“兄弟不妨瞧瞧这件,看看能不能上眼?”
顾朝云抬头只瞅了一眼,眼神当场就变了。
那是一块怀表。
可表壳竟然是两块和田老玉拼出来的,表面没多少精致繁复的装饰手工,只不深不浅的画了一副寒鸦歇枝的山水小画,瞧着古朴却不失大气,沁色如烟,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见顾朝云没有半点伸手的意思,黎叔反倒拎着银镶玉的表绳半推半塞的搁到了他手里,然后一根根合拢他五指,拍了拍,说笑道:“赢了,表归你,输了,表还归你,但你得归我。”
顾朝云心里一紧,果然,这老贼把主意打他身上来了,还真他娘的肯下本钱,再不尽快脱身可就破了老爷子的临终交代,真成贼了。
心里稍一琢磨,他拇指指肚贴着后壳摩挲一过,都不用看,已能摸出几个字来。
“亨达利。”
再打开表盖,纯金表盘上的十二个罗马数字居然都是红翡嵌上去的,周围还用极其细致的工艺凋刻出不少镂空花纹,赏心悦目。
这物件,想是民国哪位大人物私人订制的珍品,独此一份,不可多得。
需知这养手的物件也分三六九等,质地越是细腻的,品级自然越是上乘,你要天天拿个石头在手里把玩,不出两月,饿死街头。
盗门里,双手是吃饭的本钱,看的比命都金贵,与之对应的物件自然也是越金贵越上乘。玉石为先,金银次之,到了现在,但凡谁喜欢摸两枚硬币在指间把玩戏耍的,不是贼就是快要做贼了。
这下倒好,一块怀表,金、银、玉石全凑齐了,他本想找个由头拖延时间,想想办法,可这老贼兴许是窥破了他的心思,居然舍得拿出这种东西,分明是铁了心的要收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眼下要再耍花招,后头估摸着就不是好言好语了,对方十有八九得下暗招,到时候凭添几分风险,保不准这火车他上得下不得。
想到这里,顾朝云脑海中思绪急飞,幽幽暗叹,老爷子那年挖眼断指的仇他死都不敢忘,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是想着报仇的,天知道他背地里费下多大苦工才练成了这双手。
可惜,这双手他从来只是藏着,也强忍着不曾于人前显露,一是念着老爷子临死前的交代,二是不想打草惊蛇。
只因那人势力不小,实力极强,而且生性狡猾谨慎,若不能一招建功,余生恐报仇无望。
可如今,阴沟里翻船,竟稀里湖涂的来到了这里……
但他心里有的非是惊,而是喜,就好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卸下了肩上的万斤重担,吐出了胸中十多年来的郁结之气。
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能报仇了。
时机已至。
念头一消,他食指伸直,左右轻巧一晃,表绳立马在空中转出几个大圈绕了上来,怀表落入白皙的手心,眯起笑眼。
“好,我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