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苍这种胡说八道的行为，杨天并没有任何恼怒，甚至没有追问徐苍到底是听谁说的，而是面色变得愈发郑重起来：“徐先生，我司听说你接了波音777极限测试的工作？”

“嗯，怎么了？”徐苍可是没有否认，毕竟这件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了。

杨天眼睛大亮，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徐先生，是否有兴趣再做一次发动机的极限测试？”

“你什么意思？”在杨天抵近之时，徐苍本能地绷紧身子：“发动机测试，测试什么？”

杨天的目光在徐苍身后的机舱周围扫了一眼，声音更低了：“遄达900！”

“遄达900发动机，a380的选装发动机吗？”徐苍很快就从脑海里检索到了这款发动机的相关内容：“这台发动机还没有测试完成？”

这话倒是让杨天愣住了：“徐先生，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款发动机已经测试完成了？”

“这......”徐苍一时语塞。

因为实际上，徐苍就是凭着大概的记忆来判断的。他记得遄达900发动机应该就是这两年便测试完成了啊，先期的a380基本都是用的这款发动机。

不过，徐苍也只是能记得个大概，说不得就是他记错了。

他挠挠头：“a380项目不是已经有了嘛，我就认为它配套的发动机应该已经测试完成......”

“哦，这样啊。”对于徐苍的搪塞之语，杨天并没有发觉，他继续说道：“遄达900发动机是由遄达800发动机改进而来的。原本这款发动机会是a380的唯一发动机，可就在不久前，发动机联盟公司已经启动了gp2700发动机的项目，这分明就是来抢生意的。”

徐苍可没兴趣听这些国际航空发动机巨头之间的恩恩怨怨，摆摆手：“所以，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杨天略带期盼地说道：“徐先生，我们希望遄达900发动机成为a380的唯一发动机。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在gp2700发动机之前先完成遄达900发动机的研发工作。原本我们有遄达800的经验，不算是完全新研制发动机，进度应该是要快的。结果gp2700使用了通用公司的核心机以及普惠4000的低压系统，进度有可能会赶上我们。经过我们技术部门的测算，在实机测试阶段省下时间是最为可行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参加一场为了赶进度而提前的实机测试？”徐苍算是听明白了，这分明是罗罗公司为了抢占a380发动机市场而强行提速的故事：“对于这种请求，我的回答是不行！”

杨天没想到徐苍如此干脆地拒绝下来了，急忙道：“别啊，徐先生！你还没听我说报酬呢。”

“报酬个锤子。但凡你是正常进度的实机测试，我可能还会有考虑的可能性。这种为了赶进度而强行进行的实机测试，你们爱找谁找谁，一款新发动机谁知道有多少问题？”

这次罗罗公司的测试跟波音公司的777测试是有本质不同的。777的发动机是已经经过所有测试了，而波音公司之所以再做一次，单纯就是为了向各大航空局展示自己777飞机的性能，以遮掩前段时间验证飞行中的意外。说是极限测试，可实际上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会在标准以内进行的，危险性没有想像的那么大。

可罗罗这测试就不一样了，虽说大部分用的是成熟科技，可再怎么说也是一款新型号的发动机。谁晓得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种测试那就是奔着超限去的，几乎可以肯定会出问题。再加上罗罗那心急如焚的态度，徐苍真的怀疑这公司会不会因此省略一些安全步骤。

说到底，徐苍还是觉得没必要拿自己小命去博，即便罗罗公司的报酬可能会很高，很诱人，但徐苍决计没到这个地步。

“徐先生，徐先生，你不要这么着急拒绝啊。我们这款发动机不算是新发动机......”

“你的意思是从遄达800发动机上改过来的发动机就不是新发动机了？”徐苍直接冷下脸了：“一个是800，一个是900，这还不是新发动机，当我是不识数吗？”

就在这时，一个乘务员从机舱口探出脑袋，朝着徐苍这边喊道：“哥，机长说要推出了，咱么走吗？”

“走！”说着，徐苍管都不管杨天的，径直进了机舱内。他真的感觉这些国外的公司都是脑子有问题，这种危险的事情都能找来的，真当自己要钱不要命了？

眼见徐苍进去了，杨天马上跟上来，却是被乘务员给拦住了，要求出示证件。结果杨天竟然拿出来了一个蓝天航空的工作证件，最终乘务员还是放行了。

杨天瞧见徐苍进去了驾驶舱，他也不能跟上去，于是在后面客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想着等到了洱海，后面再找时间跟徐苍好好说一说。

徐苍进了驾驶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谭鹤龄瞧见徐苍冷着个脸，随口一问：“怎么了？”

徐苍将观察员座位放下来，哼了一声：“遇到个神经病！”

莫尚云教员转过头来：“要我去处理一下？”

刚才莫尚云透过侧窗是看到了廊桥上的情况，他的意思是如果需要，可以将杨天给驱逐下机。

“算了，算了，走吧。”徐苍倒是想这么做，不过考虑到人家好歹是罗罗公司的人，强行把杨天弄下去似乎不太好，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走了啊！”莫尚云教员见徐苍这么说了，便是朝谭鹤龄吩咐道：“行了，那请示吧。”

“哦！”谭鹤龄听从莫尚云的指示开始请示放行管制，申请推出开车。

这次航班没有任何延误，谭鹤龄一申请，管制那边马上就同意了。

徐苍窝在观察员座位上，不断地挪动着身体，想要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坐姿。原本他可以坐在客舱的，可是着实不想见着杨天喋喋不休，这才躲到驾驶舱的。可观察员座椅真的是太难坐了，咯得徐苍浑身不自在。

不过，让徐苍唯一感觉到庆幸的是飞去洱海时间不长，不然他的腰可是受不住的。

便是在徐苍不断地挪动中，飞机很快滑出并且进入了跑道之中。

随着塔台管制给出了起飞指令，莫尚云教员加上油门，飞机呼啸而出。

在发动机隆隆的运转声中，徐苍将脚搭在中央控制台上，身子蜷缩在一起，往口袋里掏了掏，想要把耳塞给掏出来，他头一次感觉发动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便是在徐苍还在找寻让自己感觉到舒适的环境时，飞机已然达到了抬轮速度。莫尚云教员很是自然地带了下杆，飞机随之而起。

这原本是一次很正常的抬轮，可在陡然之间，飞机就跟失控了似的，机头急速往上冲，速度快到让莫尚云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抬头幅度之大，让坐在观察员位子上的徐苍在惯性作用下往后仰了起来。这下，徐苍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正常，当即将目光放到前方仪表上。

可就在同一时刻，飞机机头上仰的趋势在顷刻间被止住了，接着便是剧烈的机身抖振。

霎时间，徐苍心脏骤然紧缩，他知道这并非是人为操纵下控制了飞机的异常抬头，而是飞机尾撬撞击到了跑道道面，从而生生遏制住了飞机继续抬头。

这个时候，莫尚云才算是反应过来。他没有慌张，而是稍稍顶了下驾驶盘，让飞机姿态减小下来。可是这一顶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飞机机尾摩擦着道面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在速度作用下，飞机开始自然抬升，最终离开了地面。

随着双轮离地，莫尚云立时加大顶杆的输入量，以求将飞机的状态给稳定住。刚才因为抬头过于粗勐，飞机速度已经进入警戒区了，需要提防失速的可能性。

“又开始了吗？”徐苍在后面立刻就想到了此前自己也遇到过的类似的情况，那次比刚才还要凶险。1566这飞机就存在在某一个状态下飞机机头会异常抬升的问题，没想到今天又是遇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莫尚云教员自己的操纵失误。但是，从理性上来说，在如此风平浪静的天气下，莫尚云能把飞机飞成这样决定也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了。

从刚才莫尚云抬轮到擦机尾，再到飞机增速自然升空，期间不过是刹那。直到莫尚云喊道正上升收轮，谭鹤龄才是反应过来。

瞧见谭鹤龄那心有余季的样子，徐苍在后面不免叹息这谭鹤龄的心理素质还是不行，让他做个终身副驾驶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苍，刚才你看到了？”莫尚云在飞机稳定之后，分出一丝精力跟徐苍对话：“就是你说的那个问题吗？”

“应该是的。”徐苍看了下飞机仪表，这时候，谭鹤龄打开了eng页面，其中包含了各项发动机的数据，到目前为止，一切数据都还是好的。徐苍不觉松了一口气，刚才那机尾擦得有些严重了，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徐苍脑中的弦刚是松了一些，便是说道：“教员，擦机尾了，咱们不飞了，回去吧。”

飞机机尾擦成这样，那肯定是不能再往前飞了，说不得机体结构都出问题了，肯定是要返航的。

“嗯，先按照标准仪表离场程序飞，上到安全高度通知塔台返场吧。”莫尚云的语气还是比较正常的，看得出来情绪稳定，这就是心理素质的差别。说着，他开始增速，然后示意谭鹤龄按照增速计划收襟翼。

徐苍在后面看着，一直等襟翼收上了，飞机似乎都还是好的，那真是松了一大口气，暗叹这737的质量是真的皮实，如此折腾都没有出大问题。

“蓝天航空要把这飞机要回去，那便给他们吧。太离谱了，这飞机！”徐苍说道。

飞机有问题不可怕，关键是还查不出问题所在，这次俺是最可怕的。而且，这问题还不是固定触发，只在某一特殊状态下才会出现。

相较于徐苍略显放松的心态，莫尚云就警惕很多了，他略带担忧道：“不知道机尾部分怎么样了。”

在襟翼收上后一段时间确认没有大问题了，莫尚云接通了自动驾驶。他又是扫视了下仪表板，同时核实了个飞行数据，当真是没有故障灯或者异常数据，这下连他也稍稍放松了。

“小谭啊，你跟塔台说明一下情况。”莫尚云说道：“让他们安排我们尽快落地。”

谭鹤龄问道：“需要宣布panpan吗？”

“暂时不需要，就说尽快落地即可。”

谭鹤龄点了点头，右手刚搭上驾驶盘上的无线电发射按钮，可还没有按下去，突然间，整个驾驶盘，不管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都开始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怎么回事？”莫尚云立刻紧张起来了，立马双手握住驾驶盘。便是在他刚刚握盘的顷刻，自动驾驶断开的警报声响起。

刚刚才接通的自动驾驶仪自己断开了！

驾驶盘的震动是如此剧烈，仿佛是失速抖杆一样，以致于莫尚云都快控制不出了，连锁反应变得飞机的高度变得极度不稳定。

“失速抖杆？”谭鹤龄下意识就产生了这个念头。

“不对，速度很正常。”徐苍很快就否定了失速抖杆的可能性，现在周围晴空万里，也不存在结冰的情况从而导致飞机会在相对大速度的情况下失速，同时，现在驾驶盘的震动跟失速抖杆的震动模式好像也不太一样啊。

眼看飞机已经无法控制，高度更是偏差越来越大，莫尚云赶紧道：“挂紧急代码，通知塔台，飞机操纵故障无法保持高度。”

飞机无法保持相应的高度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必须要及时通知管制，否则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的。

就在这时，飞机恰好沿着程序飞临本场上空，徐苍一时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得活马当死马医，大声道：“把sys的液压页面打开！”

徐苍怀疑是不是液压系统出问题了。不过，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四个液压灯没有一个亮的，而操纵系统面板相关的故障灯也没有亮的。

谭鹤龄其实也不清楚问题所在，不过徐苍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左手便是准备按下sys按钮。可就在此刻，莫尚云看见飞机低于了预定高度，勐地一个带杆，想要将飞机拽回相应的高度。

可正是这一拽，飞机的驾驶盘突然静止住了，不再有任何震动。

如此情景让得徐苍一怔：“停了？”

“这就好了？”谭鹤龄也是一脸不解。

“不对，不对！”然而，莫尚云脸上刚刚掀起的笑容迅速消失，他奋力地将要将拉起的驾驶盘给顶回去，因为飞机又开始往上突破了预定的高度。可是不管莫尚云如何用力，那驾驶盘却是不动丝毫。

徐苍脑子嗡嗡作响，此情此景之下，他明白了莫尚云说面临的情况。虽然不晓得为什么发生这一连串的问题，可现在飞机已经在俯仰操纵上......卡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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