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旅业秘书室里，一个实习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屏幕。这个时代的电脑还是晶体管的，看着时间长了眼睛会很不舒服。所以，这小姑娘大部分时间都是趴着不看，只是偶尔刷新一下网页，看看有没有新东西，然后就不管了。

此刻，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正是caac的官方门户网站的信息栏。从这小姑娘应聘秘书开始，她被被分配做一件事，那就是定期刷新民航局的官方网站的信息栏，一旦有新的通告就立刻联系秦心的贴身秘书。

一开始，这小姑娘还觉得这工作当真是清闲，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可是时间长了，是个人都觉着无聊，更别说二十多岁正是青春年少，活泼好动的时分。

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又是刷新了下信息栏，依旧没有新的通知，由衷地叹了一口气，拍拍身边人的桌子：“姐，你说秦总整天关心民航局的通知干什么。咱们是做旅游的，又不是开航空公司的。”

旁边的同事边是闷头整理资料，边是随口解释道：“小赵啊，秦总最近还真就是在忙民航的事情，说不得还真开了一家航空公司呢！”

“在哪里啊？”这小姑娘名叫赵宁，看上去浑身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一听到秦心再弄航空公司的事情，顿时眼睛都亮了：“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秦总都是在剑川，该不会是要在剑川建航空公司吧？那边多偏僻啊！”

“秦总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别乱猜了。就让你盯着个电脑屏幕，平时什么事情都不用干，不比我清闲多了，就这你还抱怨呢！”

赵宁有气无力地敲着桌子：“哪敢抱怨啊，就是天天盯着电脑也做不出来什么业绩，我就想着早点儿转正，实习工资太低了。”

“你把电脑看紧了，安安心心度过实习期，琢磨着什么业绩啊？”同事瞄了眼垂头丧气地赵宁：“不过，你看起来有点儿急啊！怎么了，有急用钱的地方？”

“我倒是没有。”赵宁噘着嘴，看上去很不开心：“是我哥啦！整天琢磨什么电脑的聊天软件，平时正事也不干。我爸妈都是农民，多少年供了他上大学，结果毕业了，钱没赚着，还得我这个妹妹养着他。”

同事皱起眉头：“电脑上的聊天软件，是......什么啊？”

“我哪里弄得懂那些？”赵宁都囔着：“不过，好像是叫什么飞talk。哎哟，不知道啦！弄了两三年了，没有一个愿意投钱的，他就抱着这什么软件过活算了。”

看得出来赵宁是对自己这个哥哥意见非常大，气得又是按了下鼠标，刷新了下民航局信息栏。然而，这一刷新信息栏里跳出来了一个新的文件。

赵宁眯着眼，嘴里念叨着：“《关于放开国内部分旅游航班航线价格管制的试行通知？”

......

剑川市，蓝天航空基地一楼大厅。徐苍原本都已经要走到大门口了，忽然觉得周遭安静下来，后背莫名地感觉不舒服，往后捎了眼，恰好是瞧见邸清泉为首的一大群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得徐苍心里一阵发毛。

秦心注意到徐苍停住了脚步，随口一问：“怎么了？”

“没事，咱们走！”徐苍马上说道。他其实也听见邸清泉刚才说什么，他也不想管，只觉得自己要是还不走，怕是得承担一些额外的麻烦了。

可是，邸清泉已经点了徐苍的名字，哪里还能任其离开？

徐苍这刚作势要熘，罗勇便是断然喝道：“徐苍，站住！”

反正自己已经跟罗勇撕破脸了，那也没必要顾忌什么了，徐苍一把拉着秦心的手臂就要当成没听见，先跑为敬。

然而，下一刻，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徐苍，我是总局总飞行师邸清泉，我要你站住，你还要走？”

徐苍这刚迈开的脚步一下子就止住了，脸上表情变换，精彩至极。这邸清泉直接亮明了身份，用局方名义压下来，自己可就不能装疯卖傻了，只得收敛心绪，乖乖地转回身，朝着邸清泉恭敬道：“邸总师，9811的事情局方已经约谈完了才对，我都很配合的。”

邸清泉缓缓朝徐苍那边走过去：“你个娃娃少给我岔开话题，9811的事情已经给你下了结论了，我找你可不是9811的事情。”

徐苍当然知道邸清泉不是为了9811的事情而来，自己那事儿说到底其实影响范围并不大，还不至于让总局总师亲自过来做个收尾。

可正是因为知晓邸清泉头疼之事肯定是兹事体大，现在就想着组建洱海航空基地的徐苍是片刻不想掺和。

“邸总师，那我就有些不晓得了。最近虽然结束了调查，可还在航卫停飞阶段......”徐苍说话只说了一半，但想来邸清泉应该听得出来才对。自己是航卫停飞，有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然而，邸清泉却是不管不顾，朝着罗勇勾勾手指：“你跟他把事情说一说。”

“这......”罗勇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堂堂各航司总师束手无策，最后竟然要问计于一个二副，实在是说不过去。感受着周遭航司总师彷若要杀人的目光，罗勇在邸清泉的要求下最后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徐苍说道：“徐苍啊，其实呢......事情你也知道，就是那个玉龙机场的事情。之前你不也献计献策的嘛。不过，现在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前面9000航班的飞机落地后因为操作问题冲进了草地里，有一部分机身堵在了脱离道和主滑行道的交叉口......”

光是听到这里，徐苍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就拒绝跑路。怪不得刚才走过去的时候，邸清泉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事儿谁听了都得头疼不已。

然而，在罗勇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邸清泉却是挥挥手止住了罗勇的话，好奇地望向徐苍：“他说你也曾经就玉龙的事情提过建议，是什么？”

“邸总师，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不用考虑的。”徐苍认真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让自己置身事外。

徐苍又不是神仙，一天到晚就干些在死亡边缘疯狂摩擦的事情，真的保不齐那天马失前蹄，那可就交代了。

邸清泉本就阴沉着脸，这下更是压低声音，就算是罗勇都感觉浑身不自在：“用不用考虑是我来判断，你且说一说。”

“我这......”徐苍瞟了眼身边的秦心，最终只能说道：“这次进近的最大风险在于21号起始转弯点的山体倾斜。由于地形改变，原程序的限制高度无法使用，只能使用机场的msa高度，这就导致切入五边的高度太高。”

邸清泉挥挥手：“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重复了，直说你的法子。”

徐苍深吸一口气：“从上方绕过去的方法相对而言比较保守，却也是相对安全的。不过，这造成五边高度难以处理。所以，我就想着从谷底穿过去。玉龙机场21号跑道进近程序本就是沿着河谷而行，而河谷底部非常平坦，唯一需要考虑的是飞机机翼翼尖与河谷两侧之间的安全距离。据我所知，就算是极端情况下地超低空巡航，谷底的宽度也足够737通行，只要......”

徐苍话还没有说完，邸清泉突然冒出来一句：“那你能飞吗？”

“我？”就算是有所预料，可真听到邸清泉这么直白地问起来，徐苍还是有些架不住，当即摇头否认：“我现在飞不了啊。”

“飞不了是吧？”邸清泉冷笑着看了一眼茫然的罗勇：“那好！蓝天航空的飞机堵住了脱离道，现在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事急从权，玉龙机场没有办法快速将飞机移开，要不索性把飞机直接拆了，这样应该能快点儿清空脱离道和主滑行道。”

“不行！”罗勇那几乎要刺破苍穹的尖锐啸声响彻了整个大厅。他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的情绪，一把搂过徐苍的肩膀，还朝着邸清泉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我跟徐苍单独说说话。”

徐苍虽然在9811事件里没受什么太重的伤，可好歹也是病患。被罗勇这家伙一搂着肩膀，跟小鸡仔似的被裹挟到了旁边的楼梯间里。

徐苍有些嫌恶地推开罗勇，而罗勇则是扫视四周，眼见四下无人，恨不得挂在徐苍身上，脸都垮下来了：“徐苍，不对，苍哥啊！刚才人多，我现在给你跪下了。要是玉龙机场的那架飞机拆了，上面的人说不得把我给活拆了，你可得救救我啊。”

“罗总，你别样，太近了！”徐苍极其讨厌别人靠得太过亲密，尤其是同性，更别说罗勇现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都快抹徐苍身上了。

“不是我不愿意，我这眼睛都还没好，你去查查航医室的停飞记录，我也没说谎，真是在航卫停飞啊。”徐苍真是服了，罗勇跟个三岁小孩耍无赖似的，搞得徐苍头大如斗。

也不怪罗勇吓成这样，别人不知道，罗勇可是知晓邸清泉这人的，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说要把玉龙机场的那架蓝天航空飞机给拆了移开，那就是真办得出来的。

这次玉龙机场的任务是罗勇力推接下来的，还想要在大领导面前露上一手，结果快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现在他总算理解余奉天的心境了，当真是绝望至极啊。

罗勇马上道：“你看不见都能把飞机飞下来，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徐苍无语了：“这事儿能是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罗勇就跟神经质一样抓着徐苍的手腕：“那个......就是我听说你不想去木华，只要你把这件事搞定了，木华那边我帮你推了，行不行？”

“嗯？”直到这边，徐苍的表情才算是有了些变化，可还没等他有所思考，突然响起来一个戏谑的声音：“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蓝天航空的人都是些背信弃义的小人啊？”

这声音一出来，罗勇浑身剧颤，勐地一回头，在楼梯间入口处正倚着一人，竟然是木华航空的马诚。

他为了徐苍的事情从木华总部赶回剑川，没想到竟然恰好瞧见罗勇想要撕毁协议的一幕。

这下可是被逮了正着，罗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愣是半句辩解的话都出不出来。

马诚冷笑着走过来，边是说道：“我说罗勇，咱们都是体面人，能不能不要尽干些不体面的事情？”

等到马诚走到近前，罗勇已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而徐苍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笑了下：“马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我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你处心积虑地要我干什么，没必要吧？”

“你确实是个小人物，可是风口来了，就算是猪都能飞起来，小人物也能产生些大作用。”马诚狠狠地瞪了一眼罗勇：“去一边待着。”

罗勇本就羞愧难当，赶紧跑到另一边的角落处。等罗勇走开，马诚笑着看向徐苍：“不久前，刘敏学跟我说，当说飞行这一行，你算是做到头了。可是我认为，一个飞行员再厉害，又能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但是，现在我收回当时的话。或许是飞行员这个职业桎梏了你，就算是干别的事，你真有可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谁说在飞行员的岗位上就干不出大事业来？”徐苍笑道。

马诚摆摆手：“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无谓的东西。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弄到木华航空，大家也打开天窗说亮化。你现在对波音很重要，所以这就是你的风口。现在我需要你为筹码，跟波音谈一笔交易。”

徐苍挑了挑眉：“谈什么？”

其实马诚是可以不跟徐苍说的，但是他想着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直说了：“近来我们三大航在波音那边有一笔购机计划，波音就只给出了三百架的产能。但是，最后分配下来波音给我们木华的配额太少了。新机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要让波音更改产能配额。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心气都很高，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可怪就怪你只会飞行，根本没有左右自己的能力。”

“再说了，心气这东西有什么用？你随我去了木华，后面可以送去你波音镀金，回来了是想留在木华还是将你捧到局方都可以任你选，这还不够？”马诚直接指向了对面角落处的罗勇：“你看他，说是一家航司的运行副总裁，可又有什么用？小公司是没有未来的。”

“这事儿就不用你来管了。”徐苍笑道：“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你来了倒是正好了。你们木华应该跟南方局的关系很不错吧？”

木华航空的总部就在羊城，而南方局也是坐落在羊城，二者平时来往肯定相当密切。

马诚有些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摆平配额的事，但是你疏通一下南方局的关系，一条羊城和洱海之间的往返航线。”

“羊城洱海的航线？”马诚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什么意思，蓝天航空的航线？”

徐苍点点头：“名义上是的。”

“你这......”说实话，马诚已经有些摸不清徐苍的意思了。不过，他也没打算搞清楚，他只关心一件事：“产能配额的事情，你真能搞得定？”

徐苍嗯了一声：“我想是可以的。”

不久后，三人从楼梯间里出来。徐苍和马诚都相当满意，只有罗勇满脸沮丧。而邸清泉则是稍稍有些讶异，什么时候马诚也过来了。

身为木华航空的高管，邸清泉是认识马诚的，只是在私交上很一般。倒是木华航空剑川基地的总师一见总部的马诚也来了，虽然不晓得为了什么，可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别说他仅仅是一个分公司的总师，就算是木华航空总部的总师见到马诚都得客气相待。然而，马诚才懒得搭理他，抬手制止，朝着邸清泉颔首招呼：“邸总师，好久不见。”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邸清泉挑了下眉，很快就将目光转到了徐苍身上：“怎么说，商量得怎么样了？”

徐苍表情十分诚恳：“邸总师，我的眼睛确实不太合适飞行，现在！”

罗勇分外惶恐，刚准备说上两句，生怕惹恼了邸清泉。不过，邸清泉却是嗯了一声：“那还，此事后面再说。徐苍，你去休息吧。”

“嗯？”罗勇颇为讶异，他还以为邸清泉要找他麻烦呢。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揭过了。

邸清泉看了一眼秦心，没有再说什么，朝着一众总师挥挥手：“走吧。”

“马总，那我先去了。”木华航空剑川基地的总师临走前还跟马诚告了一声，只不过，马诚看都没看他。

等邸清泉等人离开，马诚看了眼秦心，再看看徐苍，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徐先生魅力非凡啊。你我约定之事希望徐先生好生记住，南方局那边我也会疏通一二的。”

说完，在一片澹笑中，马诚离开了，只留下徐苍和秦心。

“他是谁，南方局是什么意思？”等人都走了，秦心不免有些疑惑。只不过，她看马诚这人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来了。

“他是木华航空的。木华航空在南方经营多年，跟南方局的关系很好。洱海羊城这条航线申请的关键就在于南方局的意思，如果木华航空能代为疏通，这事儿就好办很多了。”

“木华航空的？怪不得感觉在哪里见过！”为了那份包机合同，秦心曾经就去过木华航空，说不得就在那时候遇到过。不过没有什么交集而已。徐苍说的倒是好理解，只是有一点儿秦心搞不明白：“木华航空有这么好说话吗？”

徐苍笑道：“交易罢了！放心，航线申请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

“那......”秦心还想要继续询问些什么，可刚开口，手机却是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正是她的贴身秘书的。

接了电话，秘书当先说道：“小姐，民航局下文了！”

“什么？”秦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是价格管制，还是民间资本？”

“价格管制！刚刚才发的，就在官方网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