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膳堂的时候,少年那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可当时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少年人热血上头胡闹的说法。
不过现在看来……
她皱了皱眉,她记得自家这个贵生小侄子是个挺忠厚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阴坏了?
不过马上,她顶着肿眼泡笑了:这才像我那三哥的孩子。
她赶紧一番梳洗,拿着那张纸,早饭也没吃,匆匆便离开了。
……
“小老儿认罪。”
“民妇认罪。”
“小民认罪。”
肖家家主和他的大儿媳以及作伪证的长工,纷纷叩首,画押。
人证物证俱在,逻辑通畅,证据链闭合,没有用刑,最后三名犯人当堂伏法。这简直是个完美的案子!
在县衙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听说了这个结果后,纷纷欢呼雀跃,很显然,这个真相很符合他们的预设。他们很高兴。
案子呈上刑部,由大理寺复核后,无异样,再让皇帝朱批(因为死刑必须得到皇帝应允),给出最终结果。
不久后,凶手乐氏(大儿媳)被判斩立决,高宏通(长工)被判流放,可惜的是肖家家主,因为年纪大,只被判了徒刑,而且时间不长。
但是也名声扫地了,老家伙身体不好,估计在牢里也活不了多久。
审完案子后,林知县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后堂。
没走几步,就迎面见着主簿和县丞在讨论着什么,主簿手里拿着一张纸,县丞摇头笑道:“何等狡黠,何等聪明,若我是这妇人,一字一百两的润笔费也给得。”
“二位大人,在商讨何事啊,让下官听听可好~”林知县心情不错,开始拿他的两个佐官打趣。
县丞和主簿转身,见是林知县,拱手笑道:“折煞下官了。”
林知县看到主簿手中的状纸,问道:“是什么案子?”
由于肖家案子是受人关注的大案重案,所以由林知县亲审。
至于一些不甚重要的民事案,主簿和县丞也可负责,但是最终还是要由知县拍板。
主簿道:“好教大人知晓,是陈氏状告夫家,要求改嫁的案子。”
“哦,是她啊。”
林知县的好心情消失了三分之一,“之前不是已经把状纸给她打回去了吗?她这个情形,改嫁这个事还是再斟酌,这次也是一样……”
主簿道:“县尊,不如先看一眼讼状,再做结论,我和吴县丞一致认为,这讼状写的极好……嗯,也说得极为有理。”
林知县想起看陈美珠第一份讼状时的痛苦经历,一万多字,我的亲娘诶。而且言之无物,通篇废话。
他不许陈美珠改嫁,说不得也和他看讼状时的痛苦经历有关。
林知县的好心情又消失了三分之一。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讼状,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次的讼状写的很清爽,只有一行字。
林知县从右至左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氏年廿七,夫死无子,翁壮而鳏,叔大未娶。
“这……”
林知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今年二十七了,老公死了,没有孩子。公公还在壮年,但是婆婆死了,叔叔年纪也大了,但是没有娶妻。
这次陈美珠的诉讼理由只有一条:
我不能在这个家呆着了,都是光棍儿啊,我怕他们不当人!
简直无从反驳。
你能说,你多虑了,你公公和叔叔不会这样做的吗?
公公扒灰,叔叔偷嫂的案子还少吗?刚刚不就才审完一个嘛!
万一你把这份讼状批回去了,过两年,这公公叔叔真不当人了,到时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谁能保证这种事情真的不会发生?
甚至林知县心里还真的产生一种感觉,这陈氏的公公,那么反对自己的儿媳改嫁,该不会真有这种想法吧?拿理学做借口?
这陈氏他见过,的确姿容艳丽。那么美的一个人儿,在不到二十的年纪,守了八年寡啊,还不够吗?
林知县越想越有些后怕,万一自己真的不允改嫁,回头再出一件人伦案子,他能负得了责吗?
所以说这份讼状呈上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刚好赶上了肖家人伦惨案的尾音。
肖家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不能再出一件这样的案子了。
想到这儿,林知县打定了主意。
林知县看向自己的二位佐官,“你们说得不错,这讼状写得的确非常的……我看看谁写的。”
林知县在讼状上到处找讼师的名字,最终,在纸角上才看到了一行小字。
陈贵生(疙瘩老郎)
林知县一愣,随后笑出声来。
县丞道:“县尊何故发笑啊?”
主簿道:“这疙瘩老郎是何许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号。陈贵生的本名倒是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林知县提醒道:“杀半男女的那个少年。”
“哎呦。”曾主簿一拍脑袋,“是他呦!”
“实不相瞒二位,此次的肖家案子,这少年也立有大功……从月事布入手的主意就是他想的,当真是个天才少年。”
林知县忍不住赞叹道。
“可惜了,被陈家从小当武人培养,若是有个名儒教学问就好了,保不齐会是个文武双全之才。”
他合上讼状,对主簿和县丞正色道:“传张定举和他的儿媳陈氏,对于此案,本官已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