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手轻点。”
余从戎原本被平河大力在包扎,疼的呲牙,听到徐青的话,他忍着痛插嘴道:“那咋办?弟兄们都饿的肚子贴着背心,这样下去还怎么打仗,你哥也一直没醒,我们还得找药去……”
徐青安静了,但是并没有沉默多久:“我会找到的。”
雷公叹了一口气:“如果实在找不到就算了。你哥如果醒着,也不会想看到你冒险……”
徐青没说话。
但是他心里打定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看着这小小的密封的战壕外那一线天的连接处,是昏暗阴沉的天空。
雪花在天空中飘着,天空深处还有轰隆隆作响的乌云雷震,那是美军飞机引擎的发动声。置身处地,让他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敌机,哪里是雷鸣电闪。
可这就是现在的战场,他们的阵地前沿。
伍千里那天被炮弹击倒后,连着昏迷两天,中间只醒来一次,将七连的作战事务交给了梅生、雷公还有徐青他们,然后就一直高烧不退。
大家把所有知道的土方法和战场急救都用遍了,没一个管用,现在就是在熬。如果不能从美国人那拿到药品……他很可能挺不了多久。
战士们试图在一些敌人尸体上找到药品,可是近来往上冲击的多是韩国人,美国士兵也击倒了一些,却很快被那些后续支援拖了回去。
为此,余从戎和好几个侦察兵,也在侦查寻找过程中受了伤。
他看得眼里,急在心里。美军的炮火在四处覆盖蔓延,昨天是他冒险出门的第一天,但一夜功夫,并没有收获。
他正皱眉思考着,忽然头顶上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飞机又来了!”战士们正吃着,脸色微变,马上都明白过来。
雷公侧耳:“飞的很低……”
声音很大很近。它们在贴着高地山头摇头摆脑的俯冲巡视,依旧那么志高气扬,即便隔着战壕的洞壁,大家也能听到那近在耳边的发动机轰鸣。
余从戎骂骂咧咧:“真想把他娘的打下来……”
大家没说话,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和其他的东西,默默的握紧了枪,仔细倾听着。
很快,飞机往上拉伸,声音离得远了,但是马上就有一道道破空声在落下——休!休!休!
徐青挥手。
战士们早就习以为常,一声不吭,全部立刻抱着火炮机枪等重要物品趴下,然后炸弹就在他们头顶拉扯着呼啸的尖叫声,落下,炸响。
轰隆隆的震动感,无论在哪里都能感受到,只要出去一冒头,就可能被波及炸死。
轰炸声还在响,头顶上不断抖落下泥土灰尘。
沉默间,徐青开口道:“美国人这两天加大了空中巡逻,原先只有白天有飞机,昨晚上也出动了不少架次。”
宋卫国问:“他们急眼了?”
徐青点头,不置可否。
雷公老神在在:“来就来呗,大不了就是打,他们逃不掉的反正……”
飞机就在大家默默的谈论中,慢慢停下了投弹,然后呼啸声起转飞而去,周围的轰炸声渐渐停歇,战士们也纷纷微微放松下来。
“该死的狗日飞机,害我没抓住。”
余从戎心疼的抓起掉地上冰凉凉的硬年糕块,往敷伤口吊带处蹭了蹭灰,马上就往嘴里塞。
啊嚏!
他刚含嘴里咬了一口,冰得他直直打了个喷嚏,脸上鼻涕眼泪一股劲往外冒。
雷公看着他:“你刚不说捂一会儿?都受伤了,别又瞎冻坏了。”
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因为是伤员,余从戎多分了一条薄单被,他和平河几个人裹在一起,可依旧能感受到每一处漏风地方传来的刺骨冰冷。
他点点头。但是嘴里依旧不肯放下那块年糕,边咧牙嘬,边看向旁边的徐青:
“万里,你为啥不冷?”
徐青空空的望着天外,那里看不到飞机出动,能听到声音,他只是出神。
徐青鼻间喷出两条白雾:“我的心是冷的……”
他看着天上。哪怕是大白天,战壕外西侧的天际仍然挂着一轮晨间澹澹的月亮,那月亮很圆、很亮。
飞机的炸弹还在月白处落下,按照美军往常的作战习惯,他们这时候应该就在攻山了。果然,他马上看到远处正在跑来的通讯兵战士,口里吹响了紧急哨。
他拎枪起身:“各位,吃好了没?”
刚刚热闹的场面瞬时一静。
在千里不在的日子里,他就是七连的作战指挥。
他没再说话。战士们却瞬间懂了,各自默默放下了手里正啃着的梆硬的馒头片、年糕块,拿起枪支弹药站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大家驾轻就熟,在生与死间已然形成了本能。
徐青看了一眼躺在战壕最里边的伍千里,他身上覆着厚厚的棉被,只露出半张沉静的脸。
轰炸声这么大,依旧昏迷不醒。
“走。”
再转头。外面大雪漫天纷飞,尖厉的炸弹在天空中抛下爆炸,所见之处是白日里冷冷的光,冷冷的雪,冷冷的寒风,冷冷的炮弹,还有他直奔那些敌人已经冷到极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