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在遥望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时,同一片的天幕之下。
美国人也在望着天。
他们望着的是自己飞机和炮弹的方向,那里成群的机群在护航、侦察、探寻,嗡嗡的引擎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杰森正看着天上不断盘旋,向下俯冲扫射的他们的海盗飞机。
眼神中。
他不似旁边的士兵们那么激动,反而带着一丝迷茫。
是的,杰森没有死。
而且身上没有一处伤痕,他所在的那一个步兵排全部阵亡,他这个没打几枪的家伙,却幸运的没有一点事。
昨夜整个战斗过程中,他在黑夜里能够听到那些中国部队的士兵在他附近翻来覆去的拼杀,他不止一次感受到有人跨过他所在的沙袋,向着后方拼杀而去。
最近的一次……
一个拎着狙击步枪的年轻中国人,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他在眼缝余光中,亲眼看着那个可怕如幽灵的中国人,用一颗颗的步枪子弹,击倒了一排排的陆战队士兵们。
而他躲在尸体堆里,一声没吭。
杰森敢动吗?
他不敢动。
他甚至感到那个中国人都发现了自己。
不知躺了多久,躺到后来,杰森感觉自己全身都冻僵了,有被冷到,更有被吓到。
冰冷的气温之下,地面全是鲜血和陆战队员的尸体,他甚至在一瞬间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自己的意识是不是也是一个幻象……
但他终究熬了过去。
在凌晨左右,得益于天空无云后飞机的支援,中国人开始慢慢的撤退,他所在的方向只剩下了成片的死人堆。
他趴了又半个小时,确认那个可怕的中国人似乎真的离开了。
他才从遍布着尸体的沙袋下爬了起来。
当他奋力的活动着自己冻僵的身体,看向黑黢黢的阵地后,身体整个动作又再次僵硬下来……
这些“黑黢黢”的不是其它。
而是……
死人,大量的死人。
周围几百米的阵地上,除了他,已经没有第二个站着的人。
中国人在远去,死去的美国士兵们都睁大着眼睛,在地上和沙袋表面躺着,死不瞑目,地上有大量的子弹壳、血迹和中国人的胶鞋脚印。
原本在阵地上燃烧着的火油烈焰渐渐熄灭,机枪歪在一旁,四周的血也已经冷了下来,洒在地上乌黑一片。
就连洁白的雪面都似乎染上了一层阴影,在月光下跃出幢幢黑影,而远方火光厮杀声还在不断的连环回响着……
杰森很害怕,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只有他知道,这些人大都倒在那个年轻中国人的枪下!
杰森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的后退。
他避开中国人的进攻路线,偷偷跟着存活下来的士兵们往机场方向撤退。
回到下围地区,看到熟悉的美国人面孔,杰森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因为眼前再也不是那些黑童孔、黄皮肤的中国人了!
可他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因为他马上又面临着一个严峻的现实——
回到后方,杰森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休息,迎接他的也不是温热可口的咖啡和热食,而是核对身份后军需官扔给他的一大包子弹和手雷!
他们这些活着撤下来的士兵们,被再次编排为新的战斗序列——他马上又要再次上战场。
“上帝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杰森沮丧着脸,领着补给坐倒在山凹处工兵囤里,这里聚满了像他这样的士兵,有的身上带的伤,有的跟他一样幸运的完好无损。
杰森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坦克阵列里,他们的最高防务指挥官里奇中校那张愤怒的脸。
他正用手指在坦克外壳上面狠狠敲击,对着手下的军官口吐飞沫:
“我不要借口——just deense!必须给我死死防住!”
那一声声的怒吼,即使隔着很远依旧清晰可闻。
杰森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中校先生看起来很愤怒,因为他们这片堪称天罗地网似的防御阵地,在短短一夜之间几乎被中国的敌军打了个通透。
尽管主动权还在他们手上,但队伍伤亡也很大,原本调令在此的司令部营地受损惨重,大量的坦克和士兵被中国人屠戮击倒,而附近仅有的一处高地也被中国人占据。
他们还算好的。
杰森看到那些韩国士兵——因为摆在最前,整队都栽在了战场上。那数量是他们的几何倍。
不过杰森并不关心那些亚洲人。
看向周围士兵的模样就知道了,大家还活着在此的,不管是受伤还是完好,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垂头,望天,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他们都打麻木了。
很多人对中国人的抵抗后来都成了本能反应,只要有人影冲上来,不管是谁,他们都会用机枪口扫射而去。因为一旦迟疑慢了一步,可能就会被围堵而来的一个个的中国战斗小队齐拥而上。
那些中国人擅长用长柄的自制土榴弹,细长的原始的寒光凛凛的刺刀,将他们分尸在此!
想到马上又要跟这些人战斗,杰森的心里充满了烦闷和恐惧。
他无力的躺下。
“嘿!这边,小子。”
有一个头上包着军用纱布的老军士,看他双眼无神面带恐惧,扔过来一个歪脖郎酒瓶;
“昨晚过的很艰难,auh?”
杰森慌忙接过,他看了看这位颇为热情的同僚,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小杰登看杰森并没有把酒打开。
他下巴向前努了努:“赶紧喝吧,年轻人。过了今晚还不一定能喝上,在战场上要学的有很多,但最先要学会的最重要的……只有四个字。”
杰森:“哪四个字?”
老军士:“及时享乐。”
“好。”
杰森犹豫了一会,点头。
他其实并不太会喝酒,尤其是这种高浓度的白酒。
此时,周围的士兵们都漠然麻木,很多人都是一声不吭的在抽着香烟,吃着冻成了疙瘩浆湖的黄豆、猪肉罐头。
他学着大家伙的样子,将酒瓶塞子拔开往嘴里灌了几口,但是马上被呛的脸红脖子粗,连连咳嗽。
“哈哈哈……”
这位老军士看着他弯腰咳嗽的模样,摇头大笑。
等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小子,你可真是浪费,一看就是个雏啊……很糟糕的战场体验,不是吗,不像我——这已经是我第六次上战场,可我仍然憎恨它们。”
“先生?”
杰森听到他的话起身,有些吃惊。
他这才注意到,这位军士的军服上镶着袖章。这明显是一位级别远高于他的尉官。
“别吃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军士摇摇头道,微微自嘲,“你叫什么名字,男孩?”
“长官,下士杰森·布来克向你报道……”
“很好。不用拘束,叫我小杰登就可以了。”
“杰登先生……”
“不。就叫我小杰登就可以了。我的父亲老杰登就死在了日本冲绳岛上,他打死了很多日本人,这是一个对我很荣耀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