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万里也讨厌自己,刘艄子说得对,伍万里就是一个小砍头的,长大了也是人人厌恶的水上一霸,没一天活的是人样……”
“以前,大哥二哥去当兵,万里心里并不认同,觉得他们去送死,现在大哥真死了——我却有些明白了,他们不是送死,而是这个国家必须有人要流血牺牲……”
“儿子不孝,白活了十几年,旧的伍万里已经死了,可新的伍万里在今天活了!”
“我……我想去参军,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可是如果这一次不去,我怕二哥回不来,我其实挺怕死的,但我更怕后悔!”
“我想跟二哥去打仗,我想给大哥报仇,我想去杀敌,我更想好好的活着,我希望你们二老能够答应,答应我去参军……”
“爹,娘,以后万里恐怕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你们要保重身体,原谅我,原谅万里,不孝子孙在这给你们磕头了!!!”
砰,砰,砰!
徐青再度叩首,沉闷的响声响彻在乌篷船上。
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有的是‘伍万里’不甘的记忆,更有的……是他现代灵魂蹉跎无能半生的发泄。
但船上一下寂静了,并没有声音。
说不出是什么,似惊咤,似惶然,空气里洋溢着难言的悲伤。
只剩下船上跪着一动不动的少年身影,和远处湖面上摇桨捕鱼响起的悠长悠长的喊号子声……
不知跪了多久。
船舱内,
终于有声音传来:“……要活着回来。”
徐青听出了,是伍十里。
只是声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徐青喉咙间有些哽咽,有些羞愧,也有茫然。
他背起布包裹,他匆匆抄起湖边停着的一艘小破船,跳了上去,回头看乌篷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徐青知道,这对两位老人太过残忍。
三个儿子从此都踏上炮火连天的战场,是生是死都未知,一辈子生养拉扯长大,最后可能……只收到一坛死寂的骨灰。
可他也没得选择。
不仅是原身的心愿任务。
战争说来就来,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缓缓摇桨,顺着伍千里去的路而去,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
水面向后动,船只越行越远。
某一刻,
他忽有所感。
回头看去……
就见远处依稀河滩的乌篷船,老汉伍十里不知何时已在船头直直立着,身旁是捂着胸口、泪如珠下的老母亲,哪怕只是这个世界的短暂停客,这一刻徐青也霎那间热泪盈眶,哽咽不已,说不清是为什么……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二哥活着带回来———”
远山的呼喊,惊起沿岸枫叶林里不少飞鸟。
而天空中,早霞彩云绵延烂漫万里,像铮铮作响的猎旗,又似波涛起怒的浪花,徐青踮起脚用力的挥手告别,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浪花中的一朵,不知会飘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