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找的摊位算是比较靠近中心地带，但当常柳将车停在这里时，却似乎在无形中隔开了一道屏障。张禄能够很明显地看到，或有意或无意中，来来往往的人流都避开了这个地方。

“这是地位的象征。”常柳如是说道。

“像是划地盘一样，虽然我们为了融入你们人族的社会中，大抵变了个人模样，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当然吧，我看你们也差不多。”

“看到那几个位置了么？尤其是中心的那一大片空旷地带——风首风霄偶尔会到这里来巡查，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指点几个后辈。”

“它是什么来头？”张禄记得这个风霄不在目标里。

“古灵精怪中的灵之一属，天生开智，便有修炼的潜能，号为“先天”。人族也算作灵的一种。”

“风霄虽然说是风灵，但并非真的旋风之类，而是人身蜥首——也有说那是龙首的——可惜今天它没来，你是见不到了。”

“在这里我们都要守纪氏的规矩，修为不得超过玉琢境，不然便有牢狱之苦。但这个风霄据说曾经是某个江洋大盗，极有可能已经突破了‘术’的限制，步入古法的修士之列。”

“朱武据说和它交过手，被摁在地上摩擦——它是正儿八经的筑基后期，却被风霄从正面击倒，可见其实力强劲。”

“那它还要寄人篱下？”张禄不理解。

“谁知道呢，可能是放不下它的族裔吧。灵之一属除了人族之外大多数量稀少，仅次于‘古’。我知道的它身边常带着三五个族人，宝贝得很。”

“那百里敌又如何？怪与精还有不同？”

“怪……可以看成是一群暴发户吧，”常柳沉吟片刻，“似我等什么猪精狼精马精之类，无不是天地间生灵，偶然启智，自此懂得了吐纳灵气，拜月食香，经年累月方才有所积攒，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怪却不然。”

“精怪未启智前少有区别，顶多成怪者未必是生灵可以算作一条。”

“但怪的形成却与精截然不同——或有大恐怖、大机缘现世，其气机难以收敛，便会四方逸散，感气之物得了这等气机，便有机会一步登天，凭空便有了我等多少年苦修得来的修为。”

“你可知苏国的神血林——算了，你这才来东黎洲多久，怎么会知道——那里原本就是一片普通的森林，但某一天有一滴血自天穹落下，化作瓢泼血雨，浇灌了那里整整七天七夜，自此以后，那里便诞生出来数不尽的怪物。”

“但这种终究是假他人之手得来的道行，”常柳对此显然有些鄙夷，“所以怪们大多会因为自己吸收的气机不同而受到各种各样的负面影响。以百里敌为例，它对于鲜血的渴求早就超过了一般生灵之于食物的欲望。也有传闻说，它很可能哪天就会像条金鱼一样把自己活活撑死。”

“那咱们这是在做好事呀，把它杀了，它不就免于被撑死了么？”

常柳看了看张禄。

“你小子的脑壳里莫不是个馄饨馅儿？”

“嘿嘿，”张禄摸着后脑勺，“您老人家再受点儿累，给我讲讲那个‘古’？”

“没什么好讲的，”常柳摇头，“‘古’虽然和其他的三者并列，但顶多只能算是具备某一特征的生灵的囫囵称呼罢了，没有明确的判断标准。”

“生于上古之前，永生至今；天生近道，不染俗尘——这就是‘古’了。”

“如今还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古’已经很少很少了，再往前推，也多被称为神仙、仙人之类，有人说先天五太道统的创立者可能是古族，道祖也有可能，但这些终究是传言，不足为信。你也就当是传说好了。”

“好，”张禄点点头，借着这个机会，它该向外面多了解些情况，以防日后出去闯荡，两眼一抹黑，“那我们来说说百里敌吧，它还没来？”

“快了，”常柳哼了一声，“那截枯树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觅食，不知道又会是哪家的今夜遭殃。”

“救命，救命啊——”常柳话音刚落，却听得夜市入口的方向传来了大声的呼救，向远处望去，之间一株通体灰白色的柏树冲天而起，一根枝干上插住了什么东西，相对于柏树的体型而言活像一块点心，在上面乱蹬乱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有了生机。

“兔精，”常柳看出来张禄想问什么，“它们胆子小得很，稍有惊吓就有可能被活活吓死。可有一点——它们死前所受的惊吓会刺激肌肉进一步进化，进化的幅度和收到惊吓的程度有关。”

“故此它们死前越是恐惧，肉质越是鲜美……吸溜。”

“不过看百里敌今天似乎只想吃点快餐，啧，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块好肉。”

“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张禄无奈地回道。

“不然？”常柳倒是理所应当，“我没化形的时候就吃没化形的它们；现在化形了吃化形了的它们有什么问题么？”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边厢两人说话的功夫，却见那株灰白色的柏树和那那倒霉的兔精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人潮涌动，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袍中年大踏步走了过来。

在它的身后，无数枝桠收拢在身后，这长长的衣摆在地面上犁出道道白痕，上面汁液有的还没有干透，红里透紫，紫里透黑。

在它的脸上，仿佛是戴着一副木质的面具一般，只粗略地看出是一个人脸，但除了木纹之外再没有更多的细节勾勒。

“百里敌。”常柳神色自若，就这样等着它走近。

“笑面蛇，常柳。”百里敌在馄饨摊前停了下来，看着那块黑字的招牌，丢出几张票子，落在了常柳的案板上。

“朗明，狼首。虽然是个花架子，但我却没想到，堂堂立宫期的修士竟真的死在你这么一个老东西的手里。”

“那啸天狼一族的血肉，我馋了好久，居然被你得了手……”

“给我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