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雕刻着三危圣境四个大字的石牌坊前停下,林裹儿和杨柳子连忙下了车,牌坊旁的半边山壁上矗立着一坐三层小塔,小塔里有两人推门出来走向马车,看到笑嘻嘻的林裹儿走过来,为首那个留着长髯的白脸汉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小师妹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怎的,没找着好玩的去处?”
小小的林裹儿走到那长髯汉子跟前,拱手行礼,抬头笑得异常灿烂道:
“杨师兄,师尊回来了吗?”
那杨师兄看着林裹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心情舒畅地摇了摇头,蹲下来与她平视,从腰上的布袋里摸出一把扎着彩纸束口的糖果递给她。
“你辛师兄带回来的,说是给你和你姐分了,你姐今天又在摘星楼蹲了一天,小师妹你自己给你姐送去吧,还有,多向你姐学学,别每天只顾着出去玩耍。”
林裹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依旧开心地接过了糖果,还一个劲地跟杨师兄道谢,那名检查完马车的弟子此时才走了回来,和杨师兄汇报一切无恙后,才站在杨师兄身旁看着小长老最小的弟子和她的丫鬟上了马车。
林裹儿朝他们招手,两人也微笑着回礼,直到马车绕过了山腰消失在视线里,那名弟子才呲牙咧嘴地收回手,一脸不屑地自言自语:
“每次都这样,她再不使劲,恐怕真要成林可儿的陪衬了。”
杨师兄却斜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气,道:
“你啊,咸吃萝卜淡操心,林家这两个女娃娃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天资聪颖、一个大智若愚,啧啧,这特么才三岁半出头啊,真要混到成年,以这两姐妹的天资成色,还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师兄教训的是。”
“行了,咱两都搭档两年了,就别装了,走走走,接着开牌去。”
两人信步走回卸剑楼,楼里面聚集着的六个人正围着一张长条桌玩着牌九,两人连忙参合了进去,刚准备上手,楼上又传来了喊声:
“别玩了,别玩了,何长老回山了!”
一群人惊惧地连忙收拾起长条桌上的赌局来,一阵手忙脚乱后,齐刷刷从卸剑楼里跑了出去,分作两列毕恭毕敬地守在了牌坊两侧,一队马队从山下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一身紫色劲装的何红绫,三年了,她面容依旧较好,身形变得更加紧实,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煞气,身体却朝外透着一股清幽的茉莉香气。
人未到,气味先至,八名弟子嗅着那股茉莉,一时间都有点心旷神怡,何红绫别看年纪比他们大了一到两轮多,可武人驻颜有术,那副高冷冰山美人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很多弟子都将这位至今未婚,守身如玉的奇女子当做了梦中情人,胆子大一点的都怀着攻略何长老的心思。
何红绫策马来到牌坊之下,紧随其后的是她亲传大弟子何玉卓,同样也是一身紫衣,模样也与何红绫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脸上多了三分浮躁,打马就立在杨师兄跟前,头微微仰起,眼睛下瞟道:
“二十六弟,小师妹回来了没?”
“禀大师姐,小师妹已然回山了。”
“甚好,师尊有令,去叫小师妹来危峰东筑一趟。”
“是!”
杨莲惕忙拱手应是,与其他七名弟子高声齐呼“恭迎长老、师尊回山”后,待马队入了牌坊才朝着一旁的卸剑楼走去,杨莲惕进楼取了一层柜子里的包袱,与众人作别后自去楼后马厩牵了一匹斑点母马,急匆匆朝山内而去。
圣境山是雍南大山,却与秦岭诸山并无瓜葛,此山百二十八年前名为三危山,山脉中有三座危险的高峰,非别为东危采气峰,中危大势峰,西危摘星峰,原是佛门一脉石窟寺的地盘,后来石窟寺响应天下武林会盟之邀,起兵反汉,五剑仙弑帝后被清算,又因其与西方教不清不楚的关系没能在万佛寺那里搭上线,成为佛敌,两年之内山门被破,寺中僧侣四散逃亡,很快便消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本地宗门金刚门趁势崛起,霸占了三危山,不出三年,圣境山前代雄主林语琨领着九百弟子与本地一直被压制的魔鬼城千四弟子合流共击金刚门,将金刚门从三危山中撵了出来,其后圣境山便占了这处佛门宝地,大肆捣毁佛门古迹,诸如大势峰上金身大佛被推倒熔铸,在原址上建了裱金三清像,拆了观音井、罗汉殿,建起了王母宫、老君堂等道场,自此,三危山由佛转道,称作三危圣境,道家一脉。
母马驮着杨莲惕在圣境山那蜿蜒曲折的小道上奔驰,路不算好走,驰道狭窄,有些山腹中只容车宽车高,且凿开的隧道有二十八处,每处隧道中都建有屋舍,舍内燃着灯火,自有山中弟子在此把守,且道口更有堆砌的石块,其下皆有机括,遇难遇险便落石封堵,为山上内门争取反应的时间。
绕出最后一条隧道,口外便是外门杂役,私民群居的圣田秘境,两侧东危西危拔地而起,将这片小小峡谷夹在其中,一条名为奇峰出圣水的小溪从中流过,溪旁有良田阡陌,更远处是倚着东西二峰爬山而建的角楼,此时天已擦黑,但圣田秘境中灯火通明,角楼上燃着无数火把,田地间有私民在收割,重翻,抢种,小道上皆是驱赶着牛马拖运粮食的杂役,角楼顶端有持弓箭走动、以千里镜巡查天空、端坐在弩炮前守卫防御飞禽妖兽的外门弟子,田间更有挂职司农的内门弟子手持皮鞭不断敦促私民劳作。
如此气象,堪称一绝。
杨莲惕策马在驰道上慢跑,不敢疾驰,更不敢呼喝那些杂役让道,圣境山的三位司农弟子打从他出隧道后便注视着他,手底下的贱民虽然他们可以随意打杀,但按圣境山门规,其他弟子却不得兹扰农事,否则以叛逆论处。
杨莲惕小心地穿过十里圣田秘境,在写着“南天门”的石牌坊前下马,双手递上腰间御牌,被查验一番后才将母马寄存回南天门旁的马厩,大步流星地朝着眼前千转百回,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爬去。
半个时辰后,杨莲惕爬到中危大势峰的老君堂,站在左侧层层叠叠的林家大宅前向门子行礼,说明来意后,门子见他没其他表示,翻了翻白眼,才进去通报,照壁之后,林裹儿正手持木剑挡住一个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女娃的猛攻,廊下则站着一个美妇,腰悬一口细剑,黛眉紧皱地望着场中相互以紫天剑法攻防的双胞胎。
“夫人。”
美妇瞟了一眼上前施礼的门子,门子连忙跪拜道:
“何长老的二十六弟子前来觐见,口称长老唤二小姐前去一见。”
“裹儿?”
美妇正是林裹儿、林可儿的生母曹静,她是圣境山二代翘楚之一,与林亚涛同为圣境十二秀,嫁入林家后,靠着林家在圣境山一代掌门,三代长老的深厚底蕴,与师伯何红绫争夺过小长老之位,无奈林亚涛在这件事上帮理不帮亲,投出了支持自己师傅的关键一票,结果何红绫以两票之势当上了小长老,而林亚涛则落了个分居的下场。
论武艺,曹静不认为自己比何红绫差,但论教徒弟的本事,她嘴上不服何红绫,但心底却发虚,何红绫座下六十八名弟子,竟在十二秀中占了七个,其他九位长老在此项上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何况她曹静了。
所以她争不过就不争了,还把自己双胞胎女儿送去拜师,一副躺平的姿态,迅速将因为争位发生的那些龌龊给抹掉,何红绫也不愿与圣境山第一大家族产生裂痕,便收了这两个徒弟。
只不过,裹儿这么没心没肺,性子大咧咧的,天天不求上进,一副混吃等死的作态,根本不受何红绫待见,而今,怎的突然主动召唤起来?
曹静见林裹儿又一次被林可儿压着打翻在地,然后接连使出懒驴打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躲避着姐姐的锋芒,眉头一皱,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枚翠玉小剑砸断了林可儿手中的木剑,见女儿一脸无辜地看过来,有着要哭的架势,连忙温声道:
“那玉剑送你了,你师尊唤你妹妹去见,别误了你师尊的大事。”
林巧儿连忙收住作势欲哭的表情,乖巧捡起插在地中的玉剑,双手捧着跑过来还给曹静。
“娘,可儿岂能夺娘所爱,可儿这就带妹妹去洗漱,不能在师尊那里丢了颜面。”
看着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儿,曹静伸手揉了揉她的团子头,又看向一旁花着脸才从地里爬起来,伸手抹着满脸泥土的林裹儿,没来由地一阵厌恶,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为何可儿类母一般聪明伶俐,裹儿却像她那个死**亲一般蠢笨?